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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手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大清公主 作者:西岭雪 | 书号:39215 时间:2017/9/5 字数:20709 |
上一章 宁归 章四十第 下一章 ( → ) | |
没有人知道顺治"嫁妹"与"废后"这两个决策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事实就是,在建宁出嫁的第五天,顺治突然当朝宣谕礼部决议废后,而且只用了三天时间,便完成了这件旷古硕今惊动朝野的大事。 事情来得毫无预兆,那天上朝时还是好好的,下朝前,皇上忽然用一种很随意的口吻说要礼部至內院商讨要事。群臣咸集,正猜测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顺治平静地开了口,仍是用那种随随便便的口吻,轻松地说,你们回去查一查,看看历朝历代废后需要些什么手续,商议着给朕拟一道旨。说完,不等群臣反应过来就转⾝走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都说这件事非同小可,皇后是蒙古科尔沁部落的格格,更是庄妃皇太后的亲侄女,焉能说废就废,而且废得如此轻易?皇上年轻任『 ![]() ![]() 众人凑在一起商议了半⽇,未曾拟旨,却拟了一道奏折,劝皇上"深思详虑,慎重举动"。皇上不是不愿意在朝上公开议论,想着悄没声儿地把事儿办了吗?咱们偏就不让他逃避,偏就要把事情张扬开,好叫他顾及皇家的面子,收回成命。也好让太后知道,我们这些人可不是⽩吃饭的,可是下了死力气规劝的,可不是不记着皇太后的深恩威仪的。不然,太后好以为是咱们挑唆皇上、纵容皇上废后了。宁可得罪了皇上,也不能得罪了太后,须知"惟女子与小人难养"呀。 次⽇朝上,大学士冯铨、陈名夏等五人联名上奏,拉出一副忠言直谏的架式,半文半⽩地侃侃而谈:"夫『妇』乃王化之首,自古帝王必慎始敬终,昔⽇册立皇后之时,曾告天地宗庙布告天下,现谕未言及与诸王大臣公议及告天地守庙之事,请求皇上慎重详审,以全始终,以笃恩礼。" 大多臣子还不知道皇上有心废后,这下子听明⽩了,都大吃一惊,议论纷纷。这可惹恼了顺治,也不管是不是在朝上,也不管老臣的面子挂挂不得住,板起脸来猛地一拍龙案,斥道:"慎重,慎重,你怎么知道朕不够慎重?你们又打算如何详审?我与皇后成亲三年,也就考虑了三年,还不够慎重?还要怎么个详审法?你说朕未言及诸王大臣公议,现在不就是让你们公议吗?你们议了些什么?议了半天,就是这些废话?"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陈名夏等人劈头大骂一顿,又当堂批复:"皇后壶仪攸系,正位匪轻,故度无能之人,儿等⾝为大臣,反于无益处具奏沽名,甚属不合,著严饬行。" 群臣哑然,很明显皇上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大臣们同不同意都要废后的了,饶⾆苦劝,只会给自己招来祸患,全不会动摇皇上废后的决心。那又何必自讨没趣呢?说到底废不废后也是皇上的家务事儿,皇太后是皇后的亲姑姑,太后都不说话了,哪里轮得到他们管闲事儿呢? 惟有礼部员外郞孔允樾冒死上谏:"窃思天子一言一动,万世共仰,况皇后正位三年,未闻显有失德,特以"无能"二字定废嫡之案,何以服皇后之心,何以服天下后世之心?"然而这孤独的声音湮没在朝堂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未免太微弱了。 于是皇上一骑绝尘,轻装捷径地打了个胜仗,而且唯恐夜长梦多,连夜拟旨宣谕礼部:"今后乃睿王于朕幼冲时因亲定婚,未经选择。自册立之始,即与朕志意不协,宮阃参商已历三载,事上御下,淑善难期,不⾜仰承宗庙之重。谨于八月二十五⽇奏阅皇太后,降为静妃,改居侧宮。" 大臣们这才彻底醒悟过来,原来症结在这儿呀,原来皇上是不満摄政王多尔衮替他做主,所以才不要这个皇后;原来皇上和皇后成亲三年来都不房同,难怪皇后一直不见开花结籽呢。既然皇上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连自家 ![]() ![]() 因此,当礼部大臣拖腔拖调地宣读废后圣旨的时候,満朝文武都垂首含 ![]() 大清⼊关后的第一任皇后,就这么着被皇上给废了。 早在顺治宣谕废后的前夜一,傅太医便传出话来,说太后凤体违和,传谕宮中,一概昏省请安只到慈宁宮门首则止,孝在心不在言,不必近前探侍,反令太后『 ![]() 这些⽇子,太后大⽟儿肯见的人除了来往太医,贴⾝侍候的宮女,就只有贞格格一人。连皇后被废这样的大事,太后也没有『露』过面,召礼部的臣子来商议对策,或是叫慧敏来安 ![]() 慧敏也早就预知了这一天——自从顺治生⽇那天好端端地晴空下雪,她便知道这皇后的名分要到头了。她并不稀罕。她从来都不觉得做皇后有什么好,自然也不会可惜它的失去。 其实应该推得更早,早在⼊宮的第七天起,位育宮便已经成了事实上的冷宮。如今⾜⾜等了三年,顺治才正式下旨废后,已经是太晚太晚了。 吴良辅人模狗样地捧着圣旨来位育宮宣旨的时候,子衿登时就昏了过去,子佩等也哭成一团,唯有慧敏却冷淡地听着,面无表情,连问声"为什么"都嫌多余,只回⾝淡淡地命子衿、子佩收拾衾枕。在她心目中,整个紫 ![]() 废后慧敏捧着圣旨跪在慈宁宮外,子衿、子佩等捧着寝具、随⾝⾐物、一部分皇后的妆奁跪在她⾝后,她们的头顶上有几只乌鸦在盘旋,发出焦虑而尖酷的叫声,似笑非笑,如泣如咒,仿佛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并且迫不及待地等着那尸体腐烂。 紫 ![]() 慧敏失去了她的凤冠后位,侍女们也失去了位育宮的俸禄,她们跪在慈宁宮的台阶下,颤栗地听着乌鸦的叫声,泪眼不⼲地暗暗祈祷,不抱希望地希望着皇太后可以力挽狂澜——她毕竟是皇后的亲姑姑,皇上废的可不仅仅是慧敏,而是科尔沁部落的格格,难道太后就不出来说句什么吗? 然而她们失望了,她们连太后的面也没有见到,连求情或者诉苦的话也来不及说,她们就只等到了忍冬嬷嬷无关痛 ![]() 宮女们的哭声更加响亮了。乌鸦的叫声也更加嚣张。废后慧敏却忽然冷笑起来,站起⾝,三两下将圣旨撕了个粉碎,望空一扬,大声道:"什么圣旨?什么"静修"?都是些不知所谓的废话!我是科尔沁草原上最尊贵的公主,最美丽的格格,嫁到这紫 ![]() ![]() 整个紫 ![]() ![]() ![]() 太后自然听见了,但是她假装听不见。她既然可以走到今天,成为无所不能的庄妃皇太后,就早已掌握了两种技能:要么耳聪目明,在需要的时候拥有千里眼,顺风耳;要么耳聋眼花,随时可以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当她的亲侄女用天下最恶毒的语言来诅咒天下最尊贵的权力的时候,她便让自己盲了,聋了。 然而她还是忍不住在心底低低地叹了一声:那么艰难地和皇上周旋,谈判,讨价还价,让他答应不把废后慧敏遣送回蒙古,而是将她继续留在宮里,虚应一个"静妃"的封号,自己何尝不是在没有希望中抱着一线希望——希望慧敏可以学得懂事一点,可以用一点心思,令死灰复燃。自己当年不就是在群雌环伺间左冲右突,几次山穷⽔尽又杀出一条⾎路来,从别的妃子手里夺回皇太极的心吗?自己可以做到,慧敏为什么不能?要知道,她代表的可不是她自己,而是整个科尔沁部落,是家族的利益。満蒙联姻,是大清立后的 ![]() 大⽟儿叹息,再叹息,她想,她得尽快给慧敏找一个替⾝儿了。 是夜,子衿在冷宮的偏厦里自缢,但被解救下来。她跪在慧敏膝下,啼哭着,承认了一切,说出了那条 ![]() 然而慧敏只淡淡地说:"不怪你。" 慧敏的冷静反而叫子衿呆住,忘了哭泣。自从那⽇顺治拿着她绣的那条九龙 ![]() ![]() ![]() ![]() ![]() 他们一天不肯和好,她就一天不能原谅自己,是自己将皇后与皇上恩 ![]() 可是,她 ![]() 她天长月久地等待着,等着有那么一天皇上会重新走进位育宮来,心平气和地谈笑,那时她会跪在皇上的面前承认一切,只要皇上可以同皇后解除误会,她情愿被处死。 然而,她⾜⾜地等了大半年,却等来了皇后被废的谕旨。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大错已经铸成,一切,都是因为那条 ![]() 然而,慧敏却不教她死,慧敏说不怪她,慧敏还说:"我早已知道是你。看到 ![]() ![]() ![]() 子衿更加呆怔了。她想,她欠了主子一条命,她得还给她。 八月二十八。这是慧敏被废的第三天,也是建宁出嫁的第九天——格格归宁谢恩的⽇子。 额驸府所有的人侵晓即起,灯火通明,排班列队地为格格护驾。这还是建宁大婚后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打扮,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穿着石青朝袍,梳着如意⾼髻,觉得有些不自在。袍子很漂亮,领约镂金,彩帔嵌翠,宽大的袖子垂下来,可以一直掩住脚背,袍襟上绣満了五⾕丰登、花开富贵的吉祥图案,很重,很绚丽,文彩辉煌,她的小小的脸蛋完全被重罗叠锦给淹没了,她只看到花冠绣袍,却找不到她自己。 建宁看着镜子,纳闷地说:"我『 ![]() 绿 ![]() ![]() 建宁摇头摇,有很重的失落 ![]() 不等她想明⽩,司仪嬷嬷就来催驾了。建宁端坐着,像个真正的女主人那样发问:"送太后和各位娘娘的礼品都准备好了吗?" "回格格话,都准备好了。"嬷嬷呈上一张礼品单子来,除了给皇太后、皇上、各位受封的妃嫔、阿哥、格格们的礼物外,还特地标明了赏给琴、瑟、筝、笛的四份,而贞格格的礼物更是加倍。 建宁看着礼单,第一次发现自己这样富有。她的妆奁本来就是和硕公主中最丰厚的,皇上还怕委屈了她,又在內务府按规定置办的妆奁外另赏了许多财物,皇太后和其他后妃只好也都随例另加赏赐,王公大臣们自然更要竭力报效,倾囊馈献——拥有不可想象的丰富财物、以及自由分配财物的权力,也许就是她的所得,是出嫁带给自己的好处了吧? 建宁想了想,又提笔在礼单上添上两项,是给刚刚进宮的秀女的。她早就听说这年的大选里头有两个镶⻩旗秀女是顶拔尖的,一个叫远山,一个叫平湖。远山是秀女中年纪最长的一个,已经十七岁了,因为相貌出众而破格录选的;平湖则恰好相反,是秀女中年龄最小的,面孔精致得像个假人儿,最难得的,是画得一手好画,写得一笔好字,是个秀外慧中的才女。早在建宁出宮前,就听说她们两个已经得到了皇上的宠幸,很快就会加封了。她对她们有莫名的好奇,却因为待嫁 ![]() 想到了这样一个好节目,建宁终于満意地上了华盖朱轮车,又忍不住掀开帘帷一角,看到吴应熊骑着马跟在车子旁边。她还是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他,偷偷地,专注地,打量着他的侧面。不知怎的,她觉得他有一点点 ![]() ![]() 车子碌碌地经过长安街,百姓们又不招自来地拥到街边观看,指指点点。建宁放下车帷,暗暗想不知道上次那个送自己残蝴蝶的老银匠是不是也在这些人群中。那只蝴蝶现在就『 ![]() ![]() ![]() 乾清门到了。守门侍卫早已得了內务府通知,眼见公主銮舆来到,忙 ![]() ![]() 再看到那些红墙绿瓦,那些重檐⾼阁,那檐上的兽吻,檐下的风铃,建宁觉得了一丝亲切。趾⾼气扬的侍卫,规行矩步的太监,蹁跹微步的宮女,以及⾼⾼地骑在索伦杆上喂乌鸦的小兵,这些都使建宁有一种劫后重逢般的 ![]() 过去现在将来的许多画面叠映在建宁的心上,让她觉得恍惚,分不清是在自怜自艾还是在自欺欺人。头顶忽然传来一声鸦鸣,建宁一惊,蓦然抬头,电光石火一般,她忽然有点想起了吴应熊是谁! 建宁的朱轮车刚进宮,子衿便悄悄儿地溜进御花园,离那些侍卫远远地候在绛雪轩门外了。是吴良辅告诉她的,吴良辅说皇上准备在绛雪轩召见格格,兄妹俩好好儿说上半天悄悄话。 子衿有些看不透吴良辅,他对皇上真是忠心,皇上说一,他立刻就说三减二,四减三,五减四,总之把皇上的话发挥得十⾜十,可是十句话绕着弯儿说的还是一句话,就是皇上说的那个"一"。然而皇上听了,却会觉得很舒心,觉得吴良辅想得周到,不愧是朕的內务大总管。但有时他也会做一些背着皇上的事儿,比如帮废后的侍女子衿传话出主意就是最明显的例子。人人都说他攀⾼枝儿打死狗,可是子衿看来却并不是那么回事,从前皇后还住在位育宮的时候,并不见吴良辅来得特别殷勤;如今皇后被废了,宮里的奴才夜一间全换了嘴脸,吴良辅倒好像对她们热诚起来,很肯帮忙的样子。 慧敏被贬至冷宮后,所有的侍女 ![]() ![]() ![]() 这额外开恩让子衿和子佩看到了一线生机,以为皇上对娘娘仍是留有余情的,也就忍不住奢望一切还有转机。子衿开始更加积极地寻找赎罪的机会,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被动地等待了,她必须主动地制造机会,向皇上说明一切。可是无论皇上走到哪里都有侍卫提前清道,她 ![]() ![]() 又是吴良辅帮了她的忙,指点她趁格格归宁时拦轿求情。是吴良辅告诉了她格格的必经路线,也是吴良辅要她躲在御花园等候的。子衿有些为难,这宮里谁不知道十四格格不喜 ![]() 死马当作活马医。子衿横下心对自己说,大不了一死,死了就解脫了。她并没有等多久,格格的轿子就来了——因为没见到太后,也不需要见皇后,省了许多功夫,只在慈宁宮外行了跪安礼便直奔绛雪轩了。子衿 ![]() 建宁呆了一呆,绿 ![]() ![]() 子衿又磕了一个头,这才抬起头来哭道:"格格忘了?奴婢名叫子衿,原是位育宮的宮女,因做了一件对不起主子的事,累得皇后受了天大的委屈,所以冒死求见皇上,想在皇上面前分辩明⽩,可是⾝份卑 ![]() 建宁听她出语不俗,更加有趣兴,笑道:"我又不是大和尚,怎么超度你?原来你是皇后的人,我听说皇后被废了,这很好呀。我就知道她这个皇后是做不长的。她现在还会像从前那么骄傲吗?" 子衿绝望地哭起来,仍然不住地磕着头说,她早知道格格不喜 ![]() ![]() 建宁现在其实已经没有那么不喜 ![]() 子衿哽咽着,悲悲切切地说奴才惹下滔天大祸,早就不该活在这世上了,只是若不能替主子洗冤,就是死也是不瞑目的。死后魂灵儿变成乌鸦,飞在紫 ![]() 建宁皱了皱眉道:"带累主子,的确是死罪。可你变什么不好?非要变最讨厌的乌鸦,可见你这奴才没出息。你死了变乌鸦,我还要废力气『 ![]() 子衿哭道:"人家都说,乌鸦是吃死人⾁的,它吃了谁的⾁,谁的魂就附在乌鸦⾝上了,只有再吃别人的⾁,把别人的魂抓来代替它 ![]() 乌鸦是死人托生的话建宁还是第一次听说,她不由得用手遮在额上向⾼⾼的女墙望了望,那里正停着几只乌鸦,黑乎乎恶狠狠地望着她们,好像在 ![]() ![]() ![]() ![]() 建宁望着立在女墙上的乌鸦,『 ![]() 子衿一愣,正待说话,御前侍卫走来请安,说皇上已经在绛雪轩里等急了,建宁顾不得再问子衿,只说:"好吧,那你就跟在我的侍女后头,一起进来吧。" 见到顺治,建宁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想念哥哥。 虽然只离宮九天,可是对她来说,就好像不见哥哥已经有一辈子那么长。她本能地觉得有什么改变了,只是不清楚改变的到底是违心出嫁的自己,还是刚刚如愿废后的顺治。她只觉得,他们两个一样可怜,活得都那么不痛快。这使她在见到顺治第一眼的时候,忽然悲从中来。 她没有行君臣大礼,而是直接投⼊了哥哥的怀抱,哭了。 顺治有些讶异,虽然他一直都觉得这个妹妹就像清晨的『露』珠儿那样⽔光晶莹,眼里总好像汪着泪,可是却从没有听过她的哭声。她总是静悄悄地流泪,无声无息而无休无止。此刻他知道了,建宁的哭声就好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带着乞怜,带着无助,带着难以倾诉的『 ![]() ![]() "不是我要流眼泪的。"建宁呆呆地说,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珠,可是立刻又有新的泪流下来,迅速打 ![]() ![]() 福临重新将建宁抱在怀中,他只觉心疼极了,愤怒极了,不知道在对谁愤怒。这场赐婚的错误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可是他枉为一国之君,建宁的哥哥,却既不能阻止,也不能弥补。他有一种迁怒的冲动,恨不得立刻抓了吴应熊来杀掉,他把这样亲 ![]() ![]() 天下亦有痴于我,伤心岂独是小青。顺治多情之至,对情之一字 ![]() ![]() ![]() ![]()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却又偏不许人称心如意。皇宮中枉有那么多争宠邀恩的故事,那么多巫蛊招魂的伎俩,可是终究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妹妹得到一场真正属于自己的 ![]() 当她在他的怀抱里渐渐平息下来的时候,顺治觉得了一种深沉的悲伤,同时忽然明⽩了自己想要什么:他也想要那样一个怀抱,可以使自己畅快地流泪。 接着教引嬷嬷和侍栉宮女也都上前磕了头,绿 ![]() 她一直都在做着飞天梦,可是陪嫁出宮使她彻底断绝了亲近皇上升为妃嫔的机会与念头。从宮里来到额驸府,她比格格更加失落,更加惶『惑』而不知所措。当格格想方设法地与周围环境做对的时候,她是最奋兴的那一个,煽风点火地帮着出主意,因为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排解心中的惶『惑』与茫然。 在额驸府里,她一直没找到自己的角『⾊』,这使她有种失去了舞台的『 ![]() 轮到她上前请安的时候,她的这种主角的 ![]() ![]() ![]()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冥想,只听顺治问道:"你不是皇后的侍女吗?怎么会在这里?"绿 ![]() 子衿正跪在绿 ![]() 绿 ![]() ![]() 于是子衿便滔滔不绝而磕磕绊绊地讲述起来,从皇后⼊宮前对这场婚姻有多么向往、重视,讲到⼊宮后受到的种种冷遇,寂寞与孤单,接着讲到年初万寿节上的那条九龙 ![]() "原来那 ![]() ![]() "皇后剪掉了。"子衿低下头愧羞地说。 顺治又点了点头,似乎还微笑了一下。建宁有些说不准。在子衿涕泪 ![]() ![]() ![]() ![]() ![]() 建宁为自己刚才忘情的哭泣 ![]() ![]() ![]() ![]() ![]() 想到这一点,建宁觉得自己也瞬间成了大人,懂得进退了,她继续用一种撒娇的口吻说:"好了,说完皇后的事,说说秀女吧。我还给平湖和远山准备了礼物呢,哥哥召她们进来让我见见好不好?" "平湖和远山?"顺治笑了,这一回是自在的,毫无保留的,他带着纵容的语气说,"你的花样儿还真多。不过,说起来你真该好好跟平湖学习,她年纪比你还小呢,学问可比你大多了。" 当平湖和远山走进绛雪轩的时候,建宁第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正是储秀宮里那个糊灯笼的秀女。她不 ![]() 平湖却轻轻地挣脫了她的手,再次裣衽施礼:"参见格格。"她的严肃与娇娜有种形容不出的韵致,仿佛一朵桃花 ![]() ![]() ![]() ![]() 平湖被动地抬起眼来,冷冷清清地说:"是的,格格上次来过储秀宮,烧了我的灯笼。" "不是那一次,是…"建宁结⾆,不是那次,又是哪次呢?她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平湖?平湖的手柔软清凉,有着说不出的细腻,眼神坚定明亮,蔵着深深的悲哀,那五官过于精致了,真像是一朵精雕细刻的桃花,这一朵桃花,和那一朵桃花,究竟有什么不同? ![]() ![]() ![]() 远山看到建宁拉着平湖的手不放,不 ![]() ![]() ![]() 比如今天,整个储秀宮里只有两位小主得到格格的特别召见,这当然是一种光荣,可是当两个人一同谢恩时,格格却只对平湖格外垂青,那不就意味着自己输了吗?远山可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她看着茶桌上的各『⾊』细点,显然是经过茶膳房特地准备的,是为了 ![]() ![]() ![]() 远山笑笑,做了个万福:"远山谢格格赏赐,远山家乡也有些小玩意儿,虽不值什么钱,却也新鲜,现 ![]() 建宁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地 ![]() "是整整一匣子上『⾊』泥人儿,都扮的戏曲故事,也有《西厢记》,也有《牡丹亭》,每匣都不一样的。"远山微笑,"格格见惯了金的⽟的,跟格格说泥人儿,真是不好意思。" 其实她说得谦虚了,那些泥人是在她进宮前,⽗亲专门请了中原最有名的泥人张用了大半年的时候捏制而成的。是用五『⾊』土掺着米浆,捶捣成模再捏出眼耳口鼻,然后封蜡收油,只要存放得宜,过一百年也不会朽坏;最贵重的还是颜料,都不是普通的赭⻩绛红靓蓝草绿,而是用朱砂、蓝宝石末、金粉等层层涂砌,就是风吹⽔洗也不会褪『⾊』。这样的泥人,只怕普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套来。 这本是她带进宮来要找机会献给皇上的,指望用那些男 ![]() ![]() "有故事的泥人儿?"建宁果然大喜,"在哪里?快拿来我看。" 匣子很快被取来了。建宁不急着打开,却先看那盒子。一共四盒,红、蓝、粉、绿四『⾊』地子上绣着人物故事,⾐袂飞扬,须发分明,针脚极其细密紧致。打开来,则是一式的⽩绫衬底,分成一格一格,收着人物、亭阁、马匹、树木等,男女老少,不一而⾜,桌椅屏帷,各具特『⾊』。 建宁惊喜地叫起来,兴致 ![]() ![]() 这盒又有柳树又有梅花有男有女有僧有俗的大概就是《牡丹亭》了,刚才远山秀女说过有这出戏的;那盒有⽔有船的是什么呢,好像就在嘴边,却一时说不出来。建宁着『 ![]() 远山看到她专注的神情,知道自己这份礼送对路子了。她正想开口提醒格格这盒泥人是什么故事,却听皇上先说话了:"这一盒,最适宜叫绿 ![]() 建宁蓦然想了起来:"这是《倩女离魂》的故事!"她只听绿 ![]() ![]() ![]() 绿 ![]() ![]() ![]() "向沙堤款踏,莎草带霜滑。 掠 ![]() 看江上晚来堪画, 玩冰湖潋滟天上下,似一片碧⽟无瑕。" 绿 ![]() ![]() ![]() 然而在建宁的心里,却有更重要的人更重要的事,她摇着皇上的袖子说:"哥哥,以后我可不可以常常进宮来找她们玩?你给我下一道旨好不好,许我可以不用通报,也不用请求恩准,随时都可以进宮来玩。如果你忙,就让平湖和远山陪我。" 这其实是相当越格的请求,然而顺治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很痛快地答应了:"好,我这就让吴良辅告诉各门守卫,十四格格可以不须传召,随时进宮。" 远山一震。如果刚才她还只是猜测建宁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举⾜轻重的话,那么现在她已经可以断定,这位十四格格的威力甚至有可能超过后宮任何一位妃嫔,简直是拥有生杀大权的。她不 ![]() ![]() 建宁心満意⾜地笑:"谢谢皇帝哥哥。"一边听曲子,一边打开第四匣泥人,这一出她可真猜不到了,主角是个英俊的少年,头戴簪缨,手提钢 ![]() ![]() ![]() ![]() 顺治微微一愣,沉『 ![]() "什么"新姑""旧姑"的?"建宁笑起来。绿 ![]() ![]() "《赵氏儿孤》?"建宁大 ![]() "是赵氏儿孤复仇的故事。"远山侃侃而谈,"晋大夫赵盾被『 ![]() ![]() ![]() 随着远山的讲述,平湖的脸越来越苍⽩,⾝体微微颤栗,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空气中慢慢弥散着一股异样的花香,渐渐充満了整个绛雪轩。人们不由自主地四处张望,寻找这香气的来源,而顺治最为心知肚明,那是平湖特有的体香,每当他临幸她时,她便会在挣扎中发出这样混合着痛苦与 ![]() 平湖张开口,未及回答,已经像一片落花随风飘坠一般,软倒下去… 子衿终究没能挽回她主子的皇后之位,她的冒死面圣甚至没能给主子换来"一斛珍珠 ![]() ![]() ![]() ![]() 顺治说的是和慧敏一模一样的话。这让子衿更加听不懂了。明明是为了那条九龙锦的 ![]() 子衿回到冷宮时,就像刚刚经过了一场恶战,整个人大汗淋漓,虚软如绵。她对子佩说:"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勇敢的事了,如果皇上不理怎么办?" 她问得很彷徨。并且从未有过一个时刻,让她如此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无助与卑微——在她看来是一生中最伟大最有意义的事情,也许在皇上的眼中一钱不值。虽然皇上给了她机会诉说,但是也许只当她是说故事的女先儿,就跟远山小主送给格格的泥人一样,只当作玩意儿罢了。不,她连玩意儿也不如,因为那匣泥人会引起皇上与格格的趣兴,并且以后还会常常被取出来供人玩赏。而她在躬⾝退出绛雪轩的一刻,皇上便把她刚刚说过的话忘光了,甚至,还在她没有退出绛雪轩的时候,皇上已经把她忘了,他的注意力,全在泥人儿⾝上。她的价值,远远不如一只有故事的泥人儿重要。 她缩在冷宮一角,嘤嘤哭泣,连晚饭也没有吃。然而就在熄灯的梆子刚刚敲过的时候,吴良辅忽然来宣旨了。子衿和子佩忍不住『露』出 ![]() ![]() 吴良辅的脸僵了一僵。这是不合乎规矩的,圣旨下,所有的人都应该跪着听旨,接旨,谢恩,怎么可以这样大喇喇地坐着不动?这位废后的脾气和架子,竟然比从前做皇后时还要傲慢,无礼。 然而他只是顿了一顿,就决定不与她一般计较了,穷寇莫追,一个在走下坡路的人,或者你可以对她不屑一顾甚至落井下石;但是一个人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时,你却一定要小心了,因为她不攻则已,一旦反攻,就可能扭转乾坤,翻云覆雨。到那时,她是一定会论功行赏,睚眦必报的。 吴良辅早已习惯了在任何时候都给自己留一步后路,在任何处境下都看到和当场相反的局面,在任何困『惑』中都能预料事物发展的多种可能『 ![]() 子衿侍寝,那不就意味着她从此要离开冷宮、离开慧敏了吗?这到底是皇上的有情,还是更加残酷的无情? 慧敏忍不住坐起⾝,子佩跌倒在地,而子衿本能地发出了一声"不"。而这一声"不"更加惊动了所有人——怎么会有人对圣旨说"不"? 这一声"不"也惊醒了所有人,吴良辅头一个反应过来,谦恭地说:"那么,子衿姑娘,我们可得准备起来了。" "准备?准备什么?"子衿茫然地重复。 慧敏却已经先镇定下来,淡淡地说:"吴总管是叫你准备一下,呆会儿好侍候皇上。这是好事。让子佩帮你梳洗妆扮吧。"她很随意地说着,语气里带着她特有的厌倦与不以为意,就好像这是一件非常稀松平常的事似的。 其实,"梳洗"当然是必要的,然而说到"妆扮"却是荒唐。因为宮女侍寝是要脫光了⾐服,被裹在被子里由太监背着送到皇上寝宮的,叫作"背宮";只有皇后用不着这种礼仪,皇后与皇上总是在位育宮里行周公之礼,而位育宮本来就是皇上的寝殿,是皇上来到位育宮里而不是皇后送上门去,是谓"走宮"。当然,皇上偶尔也会到其他的妃子殿里留宿,那时,妃子就可以花尽心思地妆扮好了等皇上前来,而不用把自己脫光光的由太监扛着送上门了。 所以,能够"背宮"侍寝固然是宮女们梦寐以求的夙愿,然而能够让皇上"走宮"临幸却是得宠的妃子们至⾼无上的荣耀。这一切,曾经贵为皇后的慧敏当然是了解的,只是她本能地忘记了,只听说"侍寝",就直接想到了"妆扮",这也叫吴良辅和子衿子佩同时了解到:无论皇后表现出怎么样的⾼傲、冷漠,她的內心深处,却仍然是期翼着能够与皇上再叙 ![]() 慧敏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完全平静下来,也已经想清了前因后果和所有琐细的规则,她用宛如耳语的声音吩咐:"去吧,只要你还记得我曾经是你的主子。" 子衿困『惑』地抬起头来,一时不明⽩主子说的是什么意思。"曾经"?为什么是"曾经的主子",难道现在她不依然是自己的主子吗? 慧敏顿了一顿,用更加低不可闻的声音说:"照我的话去做,好好侍候皇上,明天再来见我。" 这一次慧敏已经说得很明⽩了。子衿是擅于服从的,既然得到了明确的指令,也就似懂非懂地点了头。她想,不是她背主偷 ![]() 子佩同她一样困『惑』,一边帮她擦背一边说:"照规矩不是应该有位教引嬷嬷来叮嘱你一些什么吗?" "也许嬷嬷认为像我们这样的皇后贴⾝侍女,是不需要任何叮嘱的。"子衿猜测,"可是,皇上为什么会要我侍寝呢?是在向娘娘威示吗?" "他已经废了娘娘,应该不会这样想吧。是不是那天你跟十四格格去见皇上的时候,皇上看上了你?" "皇上又不是第一次见到我。以前在位育宮的时候,他不是见过我们很多次吗?" "也许他想问问你娘娘过得怎么样吧?" "也许是的。也许他对娘娘还是留恋的,因为我是娘娘的贴⾝侍女,所以把我当作了娘娘的替⾝。" "也许是这样吧。" 她们的猜测终究没有结果。直到子衿从皇上的龙榻上爬起来,又被裹在被子里背出宮去,也没有得到答案。她曾经试着问皇上,真的不能原谅皇后吗?她知道自己这样做真是不聪明,而且煞风景,怎么能在曲意承 ![]() 但是,她就只是得到了那句"不怪你"。不怪她,又该怪谁呢?子衿知道,自己是永远都不可能说清楚了,也永远不可能替皇后洗冤,替自己赎罪。她每多活一天,都是在加重自己的罪恶一分。她细想这罪恶的源头,是她曾经痴心妄想可以得到皇上的垂幸,可以用一条 ![]() ![]() 子衿大哭起来,她的眼泪几乎要将自己淹没了,从不知道一个人的⾝体里可以有这么多⽔分,而这些⽔此刻都化成了悔恨羞惭的眼泪,把整个冷宮淹作一片苦涩的废墟。 第二天清晨,建福花园的花匠准备打⽔浇花的时候,忽然大喊大叫起来:井里泡着一个人,一个宮女。 这还是大清⼊关后第一个投井自尽的宮女呢,也是史上惟一一个在得到皇上临幸后自尽的宮女。就在昨夜,她还一度成为后宮称羡的焦点,妃嫔们都在议论着废后的侍女得到了皇上的宠幸,猜测他们是不是从前就曾经亲近,只是因为皇后的妒忌才不曾张扬,如今皇后被废,子衿终于浮出⽔面,说不定很快就要升为贵人。她们甚至已经开始打点着送子衿的礼物,同时计算着如何抓住她的疏漏,阻止她飞升的脚步——然而谁能想到,她竟自己把自己推进井里了呢? 消息传到额驸府的时候,建宁很是震动,她望着天空想了好久,然后对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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