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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手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呐喊 作者:鲁迅 | 书号:40035 时间:2017/9/13 字数:29211 |
上一章 ⑴传正Q阿 下一章 ( → ) | |
我要给阿Q做正传,已经不止一两年了。但一面要做,一面又往回想,这⾜见我不是一个“立言”⑵的人,因为从来不朽之笔,须传不朽之人,于是人以文传,文以人传——究竟谁靠谁传,渐渐的不甚了然起来,而终于归接到传阿Q,仿佛思想里有鬼似的。 然而要做这一篇速朽的文章,才下笔,便 ![]() 第二,立传的通例,开首大抵该是“某,字某,某地人也”而我并不知道阿Q姓什么。有一回,他似乎是姓赵,但第二⽇便模糊了。那是赵太爷的儿子进了秀才的时候,锣声镗镗的报到村里来,阿Q正喝了两碗⻩酒,便手舞⾜蹈的说,这于他也很光采,因为他和赵太爷原来是本家,细细的排起来他还比秀才长三辈呢。其时几个旁听人倒也肃然的有些起敬了。那知道第二天,地保便叫阿Q到赵太爷家里去;太爷一见,満脸溅朱,喝道: “阿Q,你这浑小子!你说我是你的本家么?” 阿Q不开口。 赵太爷愈看愈生气了,抢进几步说:“你敢胡说!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本家?你姓赵么?” 阿Q不开口,想往后退了;赵太爷跳过去,给了他一个嘴巴。 “你怎么会姓赵!——你那里配姓赵!” 阿Q并没有抗辩他确凿姓赵,只用手摸着左颊,和地保退出去了;外面又被地保训斥了一番,谢了地保二百文酒钱。知道的人都说阿Q太荒唐,自己去招打;他大约未必姓赵,即使真姓赵,有赵太爷在这里,也不该如此胡说的。此后便再没有人提起他的氏族来,所以我终于不知道阿Q究竟什么姓。 第三,我又不知道阿Q的名字是怎么写的。他活着的时候,人都叫他阿Quei,死了以后,便没有一个人再叫阿Quei了,那里还会有“著之竹帛”⑾的事。若论“著之竹帛”这篇文章要算第一次,所以先遇着了这第一个难关。我曾仔细想:阿Quei,阿桂还是阿贵呢?倘使他号月亭,或者在八月间做过生⽇,那一定是阿桂了;而他既没有号——也许有号,只是没有人知道他,——又未尝散过生⽇征文的帖子:写作阿桂,是武断的。又倘使他有一位老兄或令弟叫阿富,那一定是阿贵了;而他又只是一个人:写作阿贵,也没有佐证的。其余音Quei的偏僻字样,更加凑不上了。先前,我也曾问过赵太爷的儿子茂才⑿先生,谁料博雅如此公,竟也茫然,但据结论说,是因为陈独秀办了《新青年》提倡洋字⒀,所以国粹沦亡,无可查考了。我的最后的手段,只有托一个同乡去查阿Q犯事的案卷,八个月之后才有回信,说案卷里并无与阿Quei的声音相近的人。我虽不知道是真没有,还是没有查,然而也再没有别的方法了。生怕注音字⺟还未通行,只好用了“洋字”照英国流行的拼法写他为阿Quei,略作阿Q。这近于盲从《新青年》,自己也很抱歉,但茂才公尚且不知,我还有什么好办法呢。 第四,是阿Q的籍贯了。倘他姓赵,则据现在好称郡望的老例,可以照《郡名家百姓》⒁上的注解,说是“陇西天⽔人也”但可惜这姓是不甚可靠的,因此籍贯也就有些决不定。他虽然多住未庄,然而也常常宿在别处,不能说是未庄人,即使说是“未庄人也”也仍然有乖史法的。 我所聊以自 ![]() 以上可以算是序。 阿Q不独是姓名籍贯有些渺茫,连他先前的“行状”⒃也渺茫。因为未庄的人们之于阿Q,只要他帮忙,只拿他玩笑,从来没有留心他的“行状”的。而阿Q自己也不说,独有和别人口角的时候,间或瞪着眼睛道: “我们先前——比你阔的多啦!你算是什么东西!” 阿Q没有家,住在未庄的土⾕祠⒄里;也没有固定的职业,只给人家做短工,割麦便割麦,舂米便舂米,撑船便撑船。工作略长久时,他也或住在临时主人的家里,但一完就走了。所以,人们忙碌的时候,也还记起阿Q来,然而记起的是做工,并不是“行状”;一闲空,连阿Q都早忘却,更不必说“行状”了。只是有一回,有一个老头子颂扬说:“阿Q真能做!”这时阿Q⾚着膊,懒洋洋的瘦伶仃的正在他面前,别人也摸不着这话是真心还是讥笑,然而阿Q很喜 ![]() 阿Q又很自尊,所有未庄的居民,全不在他眼神里,甚而至于对于两位“文童”⒅也有以为不值一笑的神情。夫文童者,将来恐怕要变秀才者也;赵太爷钱太爷大受居民的尊敬,除有钱之外,就因为都是文童的爹爹,而阿Q在精神上独不表格外的崇奉,他想:我的儿子会阔得多啦!加以进了几回城,阿Q自然更自负,然而他又很鄙薄城里人,譬如用三尺三寸宽的木板做成的凳子,未庄人叫“长凳”他也叫“长凳”城里人却叫“条凳”他想:这是错的,可笑!油煎大头鱼,未庄都加上半寸长的葱叶,城里却加上切细的葱丝,他想:这也是错的,可笑!然而未庄人真是不见世面的可笑的乡下人呵,他们没有见过城里的煎鱼! 阿Q“先前阔”见识⾼,而且“真能做”本来几乎是一个“完人”了,但可惜他体质上还有一些缺点。最恼人的是在他头⽪上,颇有几处不知于何时的癞疮疤。这虽然也在他⾝上,而看阿Q的意思,倒也似乎以为不⾜贵的,因为他讳说“癞”以及一切近于“赖”的音,后来推而广之“光”也讳“亮”也讳,再后来,连“灯”“烛”都讳了。一犯讳,不问有心与无心,阿Q便全疤通红的发起怒来,估量了对手,口讷的他便骂,气力小的他便打;然而不知怎么一回事,总还是阿Q吃亏的时候多。于是他渐渐的变换了方针,大抵改为怒目而视了。 谁知道阿Q采用怒目主义之后,未庄的闲人们便愈喜 ![]() 阿Q照例的发了怒,他怒目而视了。 “原来有险保灯在这里!”他们并不怕。 阿Q没有法,只得另外想出报复的话来: “你还不配…”这时候,又仿佛在他头上的是一种⾼尚的光容的癞头疮,并非平常的癞头疮了;但上文说过,阿Q是有见识的,他立刻知道和“犯忌”有点抵触,便不再往底下说。 闲人还不完,只 ![]() 阿Q想在心里的,后来每每说出口来,所以凡是和阿Q玩笑的人们,几乎全知道他有这一种精神上的胜利法,此后每逢揪住他⻩辫子的时候,人就先一着对他说: “阿Q,这不是儿子打老子,是人打畜生。自己说:人打畜生!” 阿Q两只手都捏住了自己的辫 ![]() “打虫豸,好不好?我是虫豸——还不放么?” 但虽然是虫豸,闲人也并不放,仍旧在就近什么地方给他碰了五六个响头,这才心満意⾜的得胜的走了,他以为阿Q这回可遭了瘟。然而不到十秒钟,阿Q也心満意⾜的得胜的走了,他觉得他是第一个能够自轻自 ![]() ![]() 阿Q以如是等等妙法克服怨敌之后,便愉快的跑到店酒里喝几碗酒,又和别人调笑一通,口角一通,又得了胜,愉快的回到土⾕祠,放倒头睡着了。假使有钱,他便去押牌宝⒇,一推人蹲在地面上,阿Q即汗流満面的夹在这中间,声音他最响: “青龙四百!” “咳…开…啦!”桩家揭开盒子盖,也是汗流満面的唱。“天门啦…角回啦…!人和穿堂空在那里啦…!阿Q的铜钱拿过来…!” “穿堂一百——一百五十!” 阿Q的钱便在这样的歌 ![]() ![]() 但真所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①罢,阿Q不幸而赢了一回,他倒几乎失败了。 这是未庄赛神②的晚上。这晚上照例有一台戏,戏台左近,也照例有许多的赌摊。做戏的锣鼓,在阿Q耳朵里仿佛在十里之外;他只听得桩家的歌唱了。他赢而又赢,铜钱变成角洋,角洋变成大洋,大洋又成了叠。他兴⾼采烈得非常: “天门两块!” 他不知道谁和谁为什么打起架来了。骂声打声脚步声,昏头昏脑的一大阵,他才爬起来,赌摊不见了,人们也不见了,⾝上有几处很似乎有些痛,似乎也挨了几拳几脚似的,几个人诧异的对他看。他如有所失的走进土⾕祠,定一定神,知道他的一堆洋钱不见了。赶赛会的赌摊多不是本村人,还到那里去寻 ![]() 很⽩很亮的一堆洋钱!而且是他的——现在不见了!说是算被儿子拿去了罢,总还是忽忽不乐;说自己是虫豸罢,也还是忽忽不乐:他这回才有些 ![]() 但他立刻转败为胜了。他擎起右手,用力的在自己脸上连打了两个嘴巴,热剌剌的有些痛;打完之后,便心平气和起来,似乎打的是自己,被打的是别一个自己,不久也就仿佛是自己打了别个一般,——虽然还有些热剌剌,——心満意⾜的得胜的躺下了。 他睡着了。 然而阿Q虽然常优胜,却直待蒙赵太爷打他嘴巴之后,这才出了名。 他付过地保二百文酒钱,愤愤的躺下了,后来想:“现在的世界太不成话,儿子打老子…”于是忽而想到赵太爷的威风,而现在是他的儿子了,便自己也渐渐的得意起来,爬起⾝,唱着《小孤孀上坟》③到店酒去。这时候,他又觉得赵太爷⾼人一等了。 说也奇怪,从此之后,果然大家也仿佛格外尊敬他。这在阿Q,或者以为因为他是赵太爷的⽗亲,而其实也不然。未庄通例,倘如阿七打阿八,或者李四打张三,向来本不算口碑。一上口碑,则打的既有名,被打的也就托庇有了名。至于错在阿Q,那自然是不必说。所以者何?就因为赵太爷是不会错的。但他既然错,为什么大家又仿佛格外尊敬他呢?这可难解,穿凿起来说,或者因为阿Q说是赵太爷的本家,虽然挨了打,大家也还怕有些真,总不如尊敬一些稳当。否则,也如孔庙里的太牢④一般,虽然与猪羊一样,同是畜生,但既经圣人下箸,先儒们便不敢妄动了。 阿Q此后倒得意了许多年。 有一年的舂天,他醉醺醺的在街上走,在墙 ![]() ![]() 阿Q也脫下破夹袄来,翻检了一回,不知道因为新洗呢还是因为 ![]() 阿Q最初是失望,后来却不平了:看不上眼的王胡尚且那么多,自己倒反这样少,这是怎样的大失体统的事呵!他很想寻一两个大的,然而竟没有,好容易才捉到一个中的,恨恨的塞在厚嘴 ![]() 他癞疮疤块块通红了,将⾐服摔在地上,吐一口唾沫,说: “这⽑虫!” “癞⽪狗,你骂谁?”王胡轻蔑的抬起眼来说。 阿Q近来虽然比较的受人尊敬,自己也更⾼傲些,但和那些打惯的闲人们见面还胆怯,独有这回却非常武勇了。这样満脸胡子的东西,也敢出言无状么? “谁认便骂谁!”他站起来,两手叉在 ![]() “你的骨头 ![]() 阿Q以为他要逃了,抢进去就是一拳。这拳头还未达到⾝上,已经被他抓住了,只一拉,阿Q跄跄踉踉的跌进去,立刻又被王胡扭住了辫子,要拉到墙上照例去碰头。 “‘君子动口不动手’!”阿Q歪着头说。 王胡似乎不是君子,并不理会,一连给他碰了五下,又用力的一推,至于阿Q跌出六尺多远,这才満⾜的去了。 在阿Q的记忆上,这大约要算是生平第一件的屈辱,因为王胡以络腮胡子的缺点,向来只被他奚落,从没有奚落他,更不必说动手了。而他现在竟动手,很意外,难道真如市上所说,皇帝已经停了考⑤,不要秀才和举人了,因此赵家减了威风,因此他们也便小觑了他么? 阿Q无可适从的站着。 远远的走来了一个人,他的对头又到了。这也是阿Q最厌恶的一个人,就是钱太爷的大儿子。他先前跑上城里去进洋学堂,不知怎么又跑到东洋去了,半年之后他回到家里来,腿也直了,辫子也不见了,他的⺟亲大哭了十几场,他的老婆跳了三回井。后来,他的⺟亲到处说“这辫子是被坏人灌醉了酒剪去了。本来可以做大官,现在只好等留长再说了。”然而阿Q不肯信,偏称他“假洋鬼子”也叫作“里通外国的人”一见他,一定在肚子里暗暗的咒骂。 阿Q尤其“深恶而痛绝之”的,是他的一条假辫子。辫子而至于假,就是没了做人的资格;他的老婆不跳第四回井,也不是好女人。 这“假洋鬼子”近来了。 秃儿。驴…”阿Q历来本只在肚子里骂,没有出过声,这回因为正气忿,因为要报仇,便不由的轻轻的说出来了。 不料这秃儿却拿着一支⻩漆的 ![]() ![]() ![]() “我说他!”阿Q指着近旁的一个孩子,分辩说。 拍!拍拍! 在阿Q的记忆上,这大约要算是生平第二件的屈辱。幸而拍拍的响了之后,于他倒似乎完结了一件事,反而觉得轻松些,而且“忘却”这一件祖传的宝贝也发生了效力,他慢慢的走,将到店酒门口,早已有些⾼兴了。 但对面走来了静修庵里的小尼姑。阿Q便在平时,看见伊也一定要唾骂,而况在屈辱之后呢?他于是发生了回忆,又发生了敌忾了。 “我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这样晦气,原来就因为见了你!”他想。 他 ![]() “咳,呸!” 小尼姑全不睬,低了头只是走。阿Q走近伊⾝旁,突然伸出手去摩着伊新剃的头⽪,呆笑着,说: “秃儿!快回去,和尚等着你…” “你怎么动手动脚…”尼姑満脸通红的说,一面赶快走。 店酒里的人大笑了。阿Q看见自己的勋业得了赏识,便愈加兴⾼采烈起来: “和尚动得,我动不得?”他扭住伊的面颊。 店酒里的人大笑了。阿Q更得意,而且为了満⾜那些赏鉴家起见,再用力的一拧,才放手。 他这一战,早忘却了王胡,也忘却了假洋鬼子,似乎对于今天的一切“晦气”都报了仇;而且奇怪,又仿佛全⾝比拍拍的响了之后轻松,飘飘然的似乎要飞去了。 “这断子绝孙的阿Q!”远远地听得小尼姑的带哭的声音。 “哈哈哈!”阿Q十分得意的笑。 “哈哈哈!”店酒里的人也九分得意的笑。 ![]() 有人说:有些胜利者,愿意敌手如虎,如鹰,他才 ![]() ![]() ![]() ![]() 看哪,他飘飘然的似乎要飞去了! 然而这一次的胜利,却又使他有些异样。他飘飘然的飞了大半天,飘进土⾕祠,照例应该躺下便打鼾。谁知道这一晚,他很不容易合眼,他觉得自己的大拇指和第二指有点古怪:仿佛比平常滑腻些。不知道是小尼姑的脸上有一点滑腻的东西粘在他指上,还是他的指头在小尼姑脸上磨得滑腻了?… “断子绝孙的阿Q!” 阿Q的耳朵里又听到这句话。他想:不错,应该有一个女人,断子绝孙便没有人供一碗饭,…应该有一个女人。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⑦,而“若敖之鬼馁而”⑧,也是一件人生的大哀,所以他那思想,其实是样样合于圣经贤传的,只可惜后来有些“不能收其放心”⑨了。 “女人,女人!…”他想。 “…和尚动得…女人,女人!…女人!”他又想。 我们不能知道这晚上阿Q在什么时候才打鼾。但大约他从此总觉得指头有些滑腻,所以他从此总有些飘飘然;“女…”他想。 即此一端,我们便可以知道女人是害人的东西。 国中的男人,本来大半都可以做圣贤,可惜全被女人毁掉了。商是妲己⑩闹亡的;周是褒姒弄坏的;秦…虽然史无明文,我们也假定他因为女人,大约未必十分错;而董卓可是的确给貂蝉害死了。 阿Q本来也是正人,我们虽然不知道他曾蒙什么明师指授过,但他对于“男女之大防”㈠却历来非常严;也很有排斥异端——如小尼姑及假洋鬼子之类——的正气。他的学说是:凡尼姑,一定与和尚私通;一个女人在外面走,一定想引 ![]() 谁知道他将到“而立”㈢之年,竟被小尼姑害得飘飘然了。这飘飘然的精神,在礼教上是不应该有的,——所以女人真可恶,假使小尼姑的脸上不滑腻,阿Q便不至于被蛊,又假使小尼姑的脸上盖一层布,阿Q便也不至于被蛊了,——他五六年前,曾在戏台下的人丛中拧过一个女人的腿大,但因为隔一层 ![]() “女…”阿Q想。 他对于以为“一定想引 ![]() 这一天,阿Q在赵太爷家里舂了一天米,吃过晚饭,便坐在厨房里 ![]() ![]() 吴妈,是赵太爷家里唯一的女仆,洗完了碗碟,也就在长凳上坐下了,而且和阿Q谈闲天: “太太两天没有吃饭哩,因为老爷要买一个小的…” “女人…吴妈…这小孤孀…”阿Q想。 “我们的少 ![]() ![]() 女人…”阿Q想。 阿Q放下烟管,站了起来。 “我们的少 ![]() ![]() “我和你困觉,我和你困觉!”阿Q忽然抢上去,对伊跪下了。 一刹时中很寂然。 “阿呀!”吴妈楞了一息,突然发抖,大叫着往外跑,且跑且嚷,似乎后来带哭了。 阿Q对了墙壁跪着也发楞,于是两手扶着空板凳,慢慢的站起来,仿佛觉得有些糟。他这时确也有些忐忑了,慌张的将烟管 ![]() ![]() ![]() “你反了,…你这…” 大竹杠又向他劈下来了。阿Q两手去抱头,拍的正打在指节上,这可很有些痛。他冲出厨房门,仿佛背上又着了一下似的。 “忘八蛋!”秀才在后面用了官话这样骂。 阿Q奔⼊舂米场,一个人站着,还觉得指头痛,还记得“忘八蛋”因为这话是未庄的乡下人从来不用,专是见过官府的阔人用的,所以格外怕,而印象也格外深。但这时,他那“女…”的思想却也没有了。而且打骂之后,似乎一件事也已经收束,倒反觉得一无挂碍似的,便动手去舂米。舂了一会,他热起来了,又歇了手脫⾐服。 脫下⾐服的时候,他听得外面很热闹,阿Q生平本来最 ![]() 少 ![]() ![]() “你到外面来,…不要躲在自己房里想…” “谁不知道你正经,…短见是万万寻不得的。”邹七嫂也从旁说。 吴妈只是哭,夹些话,却不甚听得分明。 阿Q想:“哼,有趣,这小孤孀不知道闹着什么玩意儿了?”他想打听,走近赵司晨的⾝边。这时他猛然间看见赵大爷向他奔来,而且手里捏着一支大竹杠。他看见这一支大竹杠,便猛然间悟到自己曾经被打,和这一场热闹似乎有点相关。他翻⾝便走,想逃回舂米场,不图这支竹杠阻了他的去路,于是他又翻⾝便走,自然而然的走出后门,不多工夫,已在土⾕祠內了。 阿Q坐了一会,⽪肤有些起粟,他觉得冷了,因为虽在舂季,而夜间颇有余寒,尚不宜于⾚膊。他也记得布衫留在赵家,但倘若去取,又深怕秀才的竹杠。然而地保进来了。 “阿Q,你的妈妈的!你连赵家的用人都戏调起来,简直是造反。害得我晚上没有觉睡,你的妈妈的!…” 如是云云的教训了一通,阿Q自然没有话。临末,因为在晚上,应该送地保加倍酒钱四百文,Q正没有现钱,便用一顶毡帽做抵押,并且订定了五条件: 一明天用红烛——要一斤重的——一对,香一封,到赵府上去赔罪。 二赵府上请道士祓除缢鬼,费用由阿Q负担。 三阿Q从此不准踏进赵府的门槛。 四吴妈此后倘有不测,惟阿Q是问。 五阿Q不准再去索取工钱和布衫。 阿Q自然都答应了,可惜没有钱。幸而已经舂天,棉被可以无用,便质了二千大钱,履行条约。⾚膊磕头之后,居然还剩几文,他也不再赎毡帽,统统喝了酒了。但赵家也并不烧香点烛,因为太太拜佛的时候可以用,留着了。那破布衫是大半做了少 ![]() ![]() 阿Q礼毕之后,仍旧回到土⾕祠,太 ![]() ![]() 他起来之后,也仍旧在街上逛,虽然不比⾚膊之有切肤之痛,却又渐渐的觉得世上有些古怪了。仿佛从这一天起,未庄的女人们忽然都怕了羞,伊们一见阿Q走来,便个个躲进门里去。甚而至于将近五十岁的邹七嫂,也跟着别人 ![]() 但他更觉得世上有些古怪,却是许多⽇以后的事。其一,店酒不肯赊欠了;其二,管土⾕祠的老头子说些废话,似乎叫他走;其三,他虽然记不清多少⽇,但确乎有许多⽇,没有一个人来叫他做短工。店酒不赊,熬着也罢了;老头子催他走,噜苏一通也就算了;只是没有人来叫他做短工,却使阿Q肚子饿:这委实是一件非常“妈妈的”的事情。 阿Q忍不下去了,他只好到老主顾的家里去探问,——但独不许踏进赵府的门槛,——然而情形也异样:一定走出一个男人来,现了十分烦厌的相貌,像回复乞丐一般的摇手道: “没有没有!你出去!” 阿Q愈觉得稀奇了。他想,这些人家向来少不了要帮忙,不至于现在忽然都无事,这总该有些蹊跷在里面了。他留心打听,才知道他们有事都去叫小Don㈣。这小D,是一个穷小子,又瘦又乏,在阿Q的眼睛里,位置是在王胡之下的,谁料这小子竟谋了他的饭碗去。所以阿Q这一气,更与平常不同,当气愤愤的走着的时候,忽然将手一扬,唱道: “我手执钢鞭将你打!㈤…” 几天之后,他竟在钱府的照壁前遇见了小D。“仇人相见分外眼明”阿Q便 ![]() “畜生!”阿Q怒目而视的说,嘴角上飞出唾沫来。 “我是虫豸,好么?…”小D说。 这谦逊反使阿Q更加愤怒起来,但他手里没有钢鞭,于是只得扑上去,伸手去拔小D的辫子。小D一手护住了自己的辫 ![]() ![]() ![]() “好了,好了!”看的人们说,大约是解劝的。 “好,好!”看的人们说,不知道是解劝,是颂扬,还是煽动。 然而他们都不听。阿Q进三步,小D便退三步,都站着;小D进三步,阿Q便退三步,又都站着。大约半点钟,——未庄少有自鸣钟,所以很难说,或者二十分,——他们的头发里便都冒烟,额上便都流汗,阿Q的手放松了,在同一瞬间,小D的手也正放松了,同时直起,同时退开,都挤出人丛去。 “记着罢,妈妈的…”阿Q回过头去说。 “妈妈的,记着罢…”小D也回过头来说。 这一场“龙虎斗”似乎并无胜败,也不知道看的人可満⾜,都没有发什么议论,而阿Q 却仍然没有人来叫他做短工。 有一⽇很温和,微风拂拂的颇有些夏意了,阿Q却觉得寒冷起来,但这还可担当,第一倒是肚子饿。棉被,毡帽,布衫,早已没有了,其次就卖了棉袄;现在有 ![]() 他在路上走着要“求食”看见 ![]() ![]() 未庄本不是大村镇,不多时便走尽了。村外多是⽔田,満眼是新秧的 ![]() 庵周围也是⽔田,粉墙突出在新绿里,后面的低土墙里是菜园。阿Q迟疑了一会,四面一看,并没有人。他便爬上这矮墙去,扯着何首乌藤,但泥土仍然簌簌的掉,阿Q的脚也索索的抖;终于攀着桑树枝,跳到里面了。里面真是郁郁葱葱,但似乎并没有⻩酒馒头,以及此外可吃的之类。靠西墙是竹丛,下面许多笋,只可惜都是并未煮 ![]() 阿Q仿佛文童落第似的觉得很冤屈,他慢慢走近园门去,忽而非常惊喜了,这分明是一畦老萝卜。他于是蹲下便拔,而门口突然伸出一个很圆的头来,又即缩回去了,这分明是小尼姑。小尼姑之流是阿Q本来视若草芥的,但世事须“退一步想”所以他便赶紧拔起四个萝卜,拧下青叶,兜在大襟里。然而老尼姑已经出来了。 “阿弥陀佛,阿Q,你怎么跳进园里来偷萝卜!…阿呀,罪过呵,阿唷,阿弥陀佛!…” “我什么时候跳进你的园里来偷萝卜?”阿Q且看且走的说。 “现在…这不是?”老尼姑指着他的⾐兜。 “这是你的?你能叫得他答应你么?你…” 阿Q没有说完话,拔步便跑;追来的是一匹很肥大的黑狗。这本来在前门的,不知怎的到后园来了。黑狗哼而且追,已经要咬着阿Q的腿,幸而从⾐兜里落下一个萝卜来,那狗给一吓,略略一停,阿Q已经爬上桑树,跨到土墙,连人和萝卜都滚出墙外面了。只剩着黑狗还在对着桑树嗥,老尼姑念着佛。 阿Q怕尼姑又放出黑狗来,拾起萝卜便走,沿路又捡了几块小石头,但黑狗却并不再现。阿Q于是抛了石块,一面走一面吃,而且想道,这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寻,不如进城去… 待三个萝卜吃完时,他已经打定了进城的主意了。 在未庄再看见阿Q出现的时候,是刚过了这年的中秋。人们都惊异,说是阿Q回来了,于是又回上去想道,他先前那里去了呢?阿Q前几回的上城,大抵早就兴⾼采烈的对人说,但这一次却并不,所以也没有一个人留心到。他或者也曾告诉过管土⾕祠的老头子,然而未庄老例,只有赵太爷钱太爷和秀才大爷上城才算一件事。假洋鬼子尚且不⾜数,何况是阿Q:因此老头子也就不替他宣传,而未庄的社会上也就无从知道了。 但阿Q这回的回来,却与先前大不同,确乎很值得惊异。天⾊将黑,他睡眼蒙胧的在店酒门前出现了,他走近柜台,从 ![]() ![]() ![]() “豁,阿Q,你回来了!” “回来了。” “发财发财,你是——在…” “上城去了!” 这一件新闻,第二天便传遍了全未庄。人人都愿意知道现钱和新夹袄的阿Q的中兴史,所以在店酒里,茶馆里,庙檐下,便渐渐的探听出来了。这结果,是阿Q得了新敬畏。 据阿Q说,他是在举人老爷家里帮忙。这一节,听的人都肃然了。这老爷本姓⽩,但因为合城里只有他一个举人,所以不必再冠姓,说起举人来就是他。这也不独在未庄是如此,便是一百里方圆之內也都如此,人们几乎多以为他的姓名就叫举人老爷的了。在这人的府上帮忙,那当然是可敬的。但据阿Q又说,他却不⾼兴再帮忙了,因为这举人老爷实在太“妈妈的”了。这一节,听的人都叹息而且快意,因为阿Q本不配在举人老爷家里帮忙,而不帮忙是可惜的。 据阿Q说,他的回来,似乎也由于不満意城里人,这就在他们将长凳称为条凳,而且煎鱼用葱丝,加以最近观察所得的缺点,是女人的走路也扭得不很好。然而也偶有大可佩服的地方,即如未庄的乡下人不过打三十二张的竹牌㈦,只有假洋鬼子能够叉“⿇酱”城里却连小乌⻳子都叉得精 ![]() “你们可看见过杀头么?”阿Q说“咳,好看。杀⾰命 ![]() “嚓!” 王胡惊得一跳,同时电光石火似的赶快缩了头,而听的人又都悚然而且欣然了。从此王胡瘟头瘟脑的许多⽇,并且再不敢走近阿Q的⾝边;别的人也一样。 阿Q这时在未庄人眼睛里的地位,虽不敢说超过赵太爷,但谓之差不多,大约也就没有什么语病的了。 然而不多久,这阿Q的大名忽又传遍了未庄的闺中。虽然未庄只有钱赵两姓是大屋,此外十之九都是浅闺,但闺中究竟是闺中,所以也算得一件神异。女人们见面时一定说,邹七嫂在阿Q那里买了一条蓝绸裙,旧固然是旧的,但只化了九角钱。还有赵⽩眼的⺟亲,——一说是赵司晨的⺟亲,待考,——也买了一件孩子穿的大红洋纱衫,七成新,只用三百大钱九二串㈧。于是伊们都眼巴巴的想见阿Q,缺绸裙的想问他买绸裙,要洋纱衫的想问他买洋纱衫,不但见了不逃避,有时阿Q已经走过了,也还要追上去叫住他,问道: “阿Q,你还有绸裙么?没有?纱衫也要的,有罢?” 后来这终于从浅闺传进深闺里去了。因为邹七嫂得意之余,将伊的绸裙请赵太太去鉴赏,赵太太又告诉了赵太爷而且着实恭维了一番。赵太爷便在晚饭桌上,和秀才大爷讨论,以为阿Q实在有些古怪,我们门窗应该小心些;但他的东西,不知道可还有什么可买,也许有点好东西罢。加以赵太太也正想买一件价廉物美的⽪背心。于是家族决议,便托邹七嫂即刻去寻阿Q,而且为此新辟了第三种的例外:这晚上也姑且特准点油灯。 油灯⼲了不少了,阿Q还不到。赵府的全眷都很焦急,打着呵欠,或恨阿Q太飘忽,或怨邹七嫂不上紧。赵太太还怕他因为舂天的条件不敢来,而赵太爷以为不⾜虑:因为这是“我”去叫他的。果然,到底赵太爷有见识,阿Q终于跟着邹七嫂进来了。 “他只说没有没有,我说你自己当面说去,他还要说,我说…”邹七嫂气 ![]() “太爷!”阿Q似笑非笑的叫了一声,在檐下站住了。 “阿Q,听说你在外面发财,”赵太爷踱开去,眼睛打量着他的全⾝,一面说。“那很好,那很好的。这个,…听说你有些旧东西,…可以都拿来看一看,…这也并不是别的,因为我倒要…” “我对邹七嫂说过了。都完了。” “完了?”赵太爷不觉失声的说“那里会完得这样快呢?” “那是朋友的,本来不多。他们买了些,…” “总该还有一点罢。” “现在,只剩了一张门幕了。” “就拿门幕来看看罢。”赵太太慌忙说。 “那么,明天拿来就是,”赵太爷却不甚热心了。“阿Q,你以后有什么东西的时候,你尽先送来给我们看,…” “价钱决不会比别家出得少!”秀才说。秀才娘子忙一瞥阿Q的脸,看他 ![]() “我要一件⽪背心。”赵太太说。 阿Q虽然答应着,却懒洋洋的出去了,也不知道他是否放在心上。这使赵太爷很失望,气愤而且担心,至于停止了打呵欠。秀才对于阿Q的态度也很不平,于是说,这忘八蛋要提防,或者不如吩咐地保,不许他住在未庄。但赵太爷以为不然,说这也怕要结怨,况且做这路生意的大概是“老鹰不吃窝下食”本村倒不必担心的;只要自己夜里警醒点就是了。秀才听了这“庭训”㈨,非常之以为然,便即刻撤消了驱逐阿Q的提议,而且叮嘱邹七嫂,请伊千万不要向人提起这一段话。 但第二⽇,邹七嫂便将那蓝裙去染了皂,又将阿Q可疑之点传扬出去了,可是确没有提起秀才要驱逐他这一节。然而这已经于阿Q很不利。最先,地保寻上门了,取了他的门幕去,阿Q说是赵太太要看的,而地保也不还并且要议定每月的孝敬钱。其次,是村人对于他的敬畏忽而变相了,虽然还不敢来放肆,却很有远避的神情,而这神情和先前的防他来“嚓”的时候又不同,颇混着“敬而远之”的分子了。 只有一班闲人们却还要寻 ![]() 宣统三年九月十四⽇(⒈)——即阿Q将搭连卖给赵⽩眼的这一天——三更四点,有一只大乌篷船到了赵府上的河埠头。这船从黑魆魆中 ![]() ![]() 那船便将大不安载给了未庄,不到正午,全村的人心就很动摇。船的使命,赵家本来是很秘密的,但茶坊酒肆里却都说,⾰命 ![]() 然而谣言很旺盛,说举人老爷虽然似乎没有亲到,却有一封长信,和赵家排了“转折亲”赵太爷肚里一轮,觉得于他总不会有坏处,便将箱子留下了,现就塞在太太的 ![]() ![]() 阿Q的耳朵里,本来早听到过⾰命 ![]() ![]() ![]() “⾰命也好罢,”阿Q想“⾰这伙妈妈的命,太可恶!太可恨!…便是我,也要投降⾰命 ![]() 阿Q近来用度窘,大约略略有些不平;加以午间喝了两碗空肚酒,愈加醉得快,一面想一面走,便又飘飘然起来。不知怎么一来,忽而似乎⾰命 ![]() ![]() “造反了!造反了!” 未庄人都用了惊惧的眼光对他看。这一种可怜的眼光,是阿Q从来没有见过的,一见之下,又使他舒服得如六月里喝了雪⽔。他更加⾼兴的走而且喊道: “好,…我要什么就是什么,我 ![]() 得得,锵锵! 悔不该,酒醉错斩了郑贤弟, 悔不该,呀呀呀… 得得,锵锵,得,锵令锵! 我手执钢鞭将你打…” 赵府上的两位男人和两个真本家,也正站在大门口论⾰命。阿Q没有见,昂了头直唱过去。 “得得,…” “老Q,”赵太爷怯怯的 ![]() “锵锵,”阿Q料不到他的名字会和“老”字联结起来,以为是一句别的话,与己无⼲,只是唱。“得,锵,锵令锵,锵!” “老Q。” “悔不该…” “阿Q!”秀才只得直呼其名了。 阿Q这才站住,歪着头问道“什么?” “老Q,…现在…”赵太爷却又没有话“现在…发财么?” “发财?自然。要什么就是什么…” “阿…Q哥,像我们这样穷朋友是不要紧的…”赵⽩眼惴惴的说,似乎想探⾰命 ![]() “穷朋友?你总比我有钱。”阿Q说着自去了。 大家都怃然,没有话。赵太爷⽗子回家,晚上商量到点灯。赵⽩眼回家,便从 ![]() ![]() 阿Q飘飘然的飞了一通,回到土⾕祠,酒已经醒透了。这晚上,管祠的老头子也意外的和气,请他喝茶;阿Q便向他要了两个饼,吃完之后,又要了一支点过的四两烛和一个树烛台,点起来,独自躺在自己的小屋里。他说不出的新鲜而且⾼兴,烛火像元夜似的闪闪的跳,他的思想也迸跳起来了: “造反?有趣,…来了一阵⽩盔⽩甲的⾰命 ![]() ![]() “这时未庄的一伙鸟男女才好笑哩,跪下叫道,‘阿Q,饶命!’谁听他!第一个该死的是小D和赵太爷,还有秀才,还有假洋鬼子,…留几条么?王胡本来还可留,但也不要了。… “东西,…直走进去打开箱子来:元宝,洋钱,洋纱衫,…秀才娘子的一张宁式 ![]() “赵司晨的妹子真丑。邹七嫂的女儿过几年再说。假洋鬼子的老婆会和没有辫子的男人觉睡,吓,不是好东西!秀才的老婆是眼胞上有疤的。…吴妈长久不见了,不知道在那里,——可惜脚太大。” 阿Q没有想得十分停当,已经发了鼾声,四两烛还只点去了小半寸,红焰焰的光照着他张开的嘴。 “荷荷!”阿Q忽而大叫起来,抬了头仓皇的四顾,待到看见四两烛,却又倒头睡去了。 第二天他起得很迟,走出街上看时,样样都照旧。他也仍然肚饿,他想着,想不起什么来;但他忽而似乎有了主意了,慢慢的跨开步,有意无意的走到静修庵。 庵和舂天时节一样静,⽩的墙壁和漆黑的门。他想了一想,前去打门,一只狗在里面叫。他急急拾了几块断砖,再上去较为用力的打,打到黑门上生出许多⿇点的时候,才听得有人来开门。 阿Q连忙捏好砖头,摆开马步,准备和黑狗来开战。但庵门只开了一条 ![]() “你又来什么事?”伊大吃一惊的说。 “⾰命了…你知道?…”阿Q说得很含胡。 “⾰命⾰命,⾰过一⾰的,…你们要⾰得我们怎么样呢?”老尼姑两眼通红的说。 “什么?…”阿Q诧异了。 “你不知道,他们已经来⾰过了!” “谁?…”阿Q更其诧异了。 “那秀才和洋鬼子!” 阿Q很出意外,不由的一错愕;老尼姑见他失了锐气,便飞速的关了门,阿Q再推时,牢不可开,再打时,没有回答了。 那还是上午的事。赵秀才消息灵,一知道⾰命 ![]() ![]() 这事阿Q后来才知道。他颇悔自己睡着,但也深怪他们不来招呼他。他又退一步想道: “难道他们还没有知道我已经投降了⾰命 ![]() 未庄的人心⽇见其安静了。据传来的消息,知道⾰命 ![]() ![]() ![]() 但未庄也不能说是无改⾰。几天之后,将辫子盘在顶上的逐渐增加起来了,早经说过,最先自然是茂才公,其次便是赵司晨和赵⽩眼,后来是阿Q。倘在夏天,大家将辫子盘在头顶上或者打一个结,本不算什么稀奇事,但现在是暮秋,所以这“秋行夏令”的情形,在盘辫家不能不说是万分的英断,而在未庄也不能说无关于改⾰了。 赵司晨脑后空 ![]() ![]() “豁,⾰命 ![]() 阿Q听到了很羡慕。他虽然早知道秀才盘辫的大新闻,但总没有想到自己可以照样做,现在看见赵司晨也如此,才有了学样的意思,定下实行的决心。他用一支竹筷将辫子盘在头顶上,迟疑多时,这才放胆的走去。 他在街上走,人也看他,然而不说什么话,阿Q当初很不快,后来便很不平。他近来很容易闹脾气了;其实他的生活,倒也并不比造反之前反艰难,人见他也客气,店铺也不说要现钱。而阿Q总觉得自己太意失:既然⾰了命,不应该只是这样的。况且有一回看见小D,愈使他气破肚⽪了。 小D也将辫子盘在头顶上了,而且也居然用一支竹筷。阿Q万料不到他也敢这样做,自己也决不准他这样做!小D是什么东西呢?他很想即刻揪住他,拗断他的竹筷,放下他的辫子,并且批他几个嘴巴,聊且惩罚他忘了生辰八字,也敢来做⾰命 ![]() 这几⽇里,进城去的只有一个假洋鬼子。赵秀才本也想靠着寄存箱子的渊源,亲⾝去拜访举人老爷的,但因为有剪辫的危险,所以也中止了。他写了一封“⻩伞格”(⒎)的信,托假洋鬼子带上城,而且托他给自己绍介绍介,去进自由 ![]() ![]() 阿Q正在不平,又时时刻刻 ![]() ![]() ![]() 钱府的大门正开着,阿Q便怯怯的躄进去。他一到里面,很吃了惊,只见假洋鬼子正站在院子的央中,一⾝乌黑的大约是洋⾐,⾝上也挂着一块银桃子,手里是阿Q曾经领教过的 ![]() ![]() 阿Q轻轻的走近了,站在赵⽩眼的背后,心里想招呼,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叫他假洋鬼子固然是不行的了,洋人也不妥,⾰命 ![]() 洋先生却没有见他,因为⽩着眼睛讲得正起劲: “我是 ![]() “唔,…这个…”阿Q候他略停,终于用十二分的勇气开口了,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又并不叫他洋先生。 听着说话的四个人都吃惊的回顾他。洋先生也才看见: “什么?” “我…” “出去!” “我要投…” “滚出去!”洋先生扬起哭丧 ![]() 赵⽩眼和闲人们便都吆喝道:“先生叫你滚出去,你还不听么!” 阿Q将手向头上一遮,不自觉的逃出门外;洋先生倒也没有追。他快跑了六十多步,这才慢慢的走,于是心里便涌起了忧愁:洋先生不准他⾰命,他再没有别的路;从此决不能望有⽩盔⽩甲的人来叫他,他所有的抱负,志向,希望,前程,全被一笔勾销了。至于闲人们传扬开去,给小D王胡等辈笑话,倒是还在其次的事。 他似乎从来没有经验过这样的无聊。他对于自己的盘辫子,仿佛也觉得无意味,要侮蔑;为报仇起见,很想立刻放下辫子来,但也没有竟放。他游到夜间,赊了两碗酒,喝下肚去,渐渐的⾼兴起来了,思想里才又出现⽩盔⽩甲的碎片。 有一天,他照例的混到夜深,待店酒要关门,才踱回土⾕祠去。 拍,吧…! 他忽而听得一种异样的声音,又不是爆竹。阿Q本来是 ![]() ![]() “什么?”阿Q不平起来了。 “赵…赵家遭抢了!”小D气 ![]() 阿Q的心怦怦的跳了。小D说了便走;阿Q却逃而又停的两三回。但他究竟是做过“这路生意”格外胆大,于是躄出路角,仔细的听,似乎有些嚷嚷,又仔细的看,似乎许多⽩盔⽩甲的人,络绎的将箱子抬出了,器具抬出了,秀才娘子的宁式 ![]() 这夜一没有月,未庄在黑暗里很寂静,寂静到像羲皇(⒓)时候一般太平。阿Q站着看到自己发烦,也似乎还是先前一样,在那里来来往往的搬,箱子抬出了,器具抬出了,秀才娘子的宁式 ![]() 土⾕祠里更漆黑;他关好大门,摸进自己的屋子里。他躺了好一会,这才定了神,而且发出关于自己的思想来:⽩盔⽩甲的人明明到了,并不来打招呼,搬了许多好东西,又没有自己的份,——这全是假洋鬼子可恶,不准我造反,否则,这次何至于没有我的份呢?阿Q 越想越气,终于 ![]() 第九章大团圆 赵家遭抢之后,未庄人大抵很快意而且恐慌,阿Q也很快意而且恐慌。但四天之后,阿Q在半夜里忽被抓进县城里去了。那时恰是暗夜,一队兵,一队团丁,一队察警,五个探侦,悄悄地到了未庄,乘昏暗围住土⾕祠,正对门架好机关 ![]() ![]() 到进城,已经是正午,阿Q见自己被搀进一所破衙门,转了五六个弯,便推在一间小屋里。他刚刚一跄踉,那用整株的木料做成的栅栏门便跟着他的脚跟阖上了,其余的三面都是墙壁,仔细看时,屋角上还有两个人。 阿Q虽然有些忐忑,却并不很苦闷,因为他那土⾕祠里的卧室,也并没有比这间屋子更⾼明。那两个也仿佛是乡下人,渐渐和他兜搭起来了,一个说是举人老爷要追他祖⽗欠下来的陈租,一个不知道为了什么事。他们问阿Q,阿Q ![]() 他下半天便又被抓出栅栏门去了,到得大堂,上面坐着一个満头剃得精光的老头子。阿Q疑心他是和尚,但看见下面站着一排兵,两旁又站着十几个长衫人物,也有満头剃得精光像这老头子的,也有将一尺来长的头发披在背后像那假洋鬼子的,都是一脸横⾁,怒目而视的看他;他便知道这人一定有些来历,膝关节立刻自然而然的宽松,便跪了下去了。 “站着说!不要跪!”长衫人物都吆喝说。 阿Q虽然似乎懂得,但总觉得站不住,⾝不由己的蹲了下去,而且终于趁势改为跪下了。 “奴隶 ![]() “你从实招来罢,免得吃苦。我早都知道了。招了可以放你。”那光头的老头子看定了阿Q的脸,沉静的清楚的说。 “招罢!”长衫人物也大声说。 “我本来要…来投…”阿Q胡里胡涂的想了一通,这才断断续续的说。 “那么,为什么不来的呢?”老头子和气的问。 “假洋鬼子不准我!” “胡说!此刻说,也迟了。现在你的同 ![]() “什么?…” “那一晚打劫赵家的一伙人。” “他们没有来叫我。他们自己搬走了。”阿Q提起来便愤愤。 “走到那里去了呢?说出来便放你了。”老头子更和气了。 “我不知道,…他们没有来叫我…” 然而老头子使了一个眼⾊,阿Q便又被抓进栅栏门里了。他第二次抓出栅栏门,是第二天的上午。 大堂的情形都照旧。上面仍然坐着光头的老头子,阿Q也仍然下了跪。 老头子和气的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阿Q一想,没有话,便回答说“没有。” 于是一个长衫人物拿了一张纸,并一支笔送到阿Q的面前,要将笔塞在他手里。阿Q这时很吃惊,几乎“魂飞魄散”了:因为他的手和笔相关,这回是初次。他正不知怎样拿;那人却又指着一处地方教他画花押。 “我…我…不认得字。”阿Q一把抓住了笔,惶恐而且惭愧的说。 “那么,便宜你,画一个圆圈!” 阿Q要画圆圈了,那手捏着笔却只是抖。于是那人替他将纸铺在地上,阿Q伏下去,使尽了平生的力气画圆圈。他生怕被人笑话,立志要画得圆,但这可恶的笔不但很沉重,并且不听话,刚刚一抖一抖的几乎要合 ![]() 阿Q正愧羞自己画得不圆,那人却不计较,早已掣了纸笔去,许多人又将他第二次抓进栅栏门。 他第二次进了栅栏,倒也并不十分懊恼。他以为人生天地之间,大约本来有时要抓进抓出,有时要在纸上画圆圈的,惟有圈而不圆,却是他“行状”上的一个污点。但不多时也就释然了,他想:孙子才画得很圆的圆圈呢。于是他睡着了。 然而这夜一,举人老爷反而不能睡:他和把总呕了气了。举人老爷主张第一要追赃,把总主张第一要示众。把总近来很不将举人老爷放在眼里了,拍案打凳的说道“惩一儆百!你看,我做⾰命 ![]() 阿Q第三次抓出栅栏门的时候,便是举人老爷睡不着的那夜一的明天的上午了。他到了大堂,上面还坐着照例的光头老头子;阿Q也照例的下了跪。 老头子很和气的问道“你还有什么话么?” 阿Q一想,没有话,便回答说“没有。” 许多长衫和短衫人物,忽然给他穿上一件洋布的⽩背心,上面有些黑字。阿Q很气苦:因为这很像是带孝,而带孝是晦气的。然而同时他的两手反缚了,同时又被一直抓出衙门外去了。 阿Q被抬上了一辆没有蓬的车,几个短⾐人物也和他同坐在一处。这车立刻走动了,前面是一班背着洋炮的兵们和团丁,两旁是许多张着嘴的看客,后面怎样,阿Q没有见。但他突然觉到了:这岂不是去杀头么?他一急,两眼发黑,耳朵里〔口皇〕的一声,似乎发昏了。然而他又没有全发昏,有时虽然着急,有时却也泰然;他意思之间,似乎觉得人生天地间,大约本来有时也未免要杀头的。 他还认得路,于是有些诧异了:怎么不向着法场走呢?他不知道这是在游街,在示众。但即使知道也一样,他不过便以为人生天地间,大约本来有时也未免要游街要示众罢了。 他省悟了,这是绕到法场去的路,这一定是“嚓”的去杀头。他惘惘的向左右看,全跟着马蚁似的人,而在无意中,却在路旁的人丛中发见了一个吴妈。很久违,伊原来在城里做工了。阿Q忽然很愧羞自己没志气:竟没有唱几句戏。他的思想仿佛旋风似的在脑里一回旋:《小孤孀上坟》欠堂皇,《龙虎斗》里的“悔不该…”也太乏,还是“手执钢鞭将你打”罢。他同时想手一扬,才记得这两手原来都捆着,于是“手执钢鞭”也不唱了。 “过了二十年又是一个…”阿Q在百忙中“无师自通”的说出半句从来不说的话。 “好!”从人丛里,便发出豺狼的嗥叫一般的声音来。 车子不住的前行,阿Q在喝采声中,轮转眼睛去看吴妈,似乎伊一向并没有见他,却只是出神的看着兵们背上的洋炮。 阿Q于是再看那些喝采的人们。 这刹那中,他的思想又仿佛旋风似的在脑里一回旋了。四年之前,他曾在山脚下遇见一只饿狼,永是不近不远的跟定他,要吃他的⾁。他那时吓得几乎要死,幸而手里有一柄斫柴刀,才得仗这壮了胆,支持到未庄;可是永远记得那狼眼睛,又凶又怯,闪闪的像两颗鬼火,似乎远远的来穿透了他的⽪⾁。而这回他又看见从来没有见过的更可怕的眼睛了,又钝又锋利,不但已经咀嚼了他的话,并且还要咀嚼他⽪⾁以外的东西,永是不近不远的跟他走。 这些眼睛们似乎连成一气,已经在那里咬他的灵魂。 “救命,…” 然而阿Q没有说。他早就两眼发黑,耳朵里嗡的一声,觉得全⾝仿佛微尘似的迸散了。 至于当时的影响,最大的倒反在举人老爷,因为终于没有追赃,他全家都号啕了。其次是赵府,非特秀才因为上城去报官,被不好的⾰命 ![]() 至于舆论,在未庄是无异议,自然都说阿Q坏,被 ![]() ![]() ![]() 注释 ⑴本篇最初分章发表于京北《晨报副刊》,自一九二一年十二月四⽇起至一九二二年二月十二⽇止,每周或隔周刊登一次,署名巴人。作者在一九二五年曾为这篇小说的俄文译本写过一篇短序,后收在《集外集》中;一九二六年又写过《阿Q正传的成因》一文,收在《华盖集续编》中,都可参看。 ⑵“立言”:我国古代所谓“三不朽”之一。《左传》襄公二十四年载鲁国大夫叔孙豹的话:“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⑶“名不正则言不顺”:语见《论语·子路》。 ⑷內传:小说体传记的一种。作者在一九三一年三月三⽇给《阿Q正传》⽇译者山上正义的校释中说:“昔⽇道士写仙人的事多以‘內传’题名。” ⑸“正史”:封建时代由官方撰修或认可的史书。清代乾隆时规定自《史记》至《明史》历代二十四部纪传体史书为“正史”“正史”中的“列传”部分,一般都是著名人物的传记。 ⑹宣付国史馆立“本传”:旧时效忠于统治阶级的重要人物或所谓名人,死后由府政明令褒扬,令文末常有“宣付国史馆立传”的话。历代编纂史书的机构,名称不一,清代叫国史馆。辛亥⾰命后,北洋军阀及国民 ![]() ⑺迭更司(1812—1870):通译狄更斯,英国小说家。著有《大卫·科波菲尔》、《双城记》等。《博徒别传》原名《劳特奈·斯 ![]() ⑻“引车卖浆者流”所用的话:指⽩话文。一九三一年三月三⽇作者给⽇本山上正义的校释中说:“‘引车卖浆’,即拉车卖⾖腐浆之谓,系指蔡元培氏之⽗。那时,蔡元培氏为京北大学校长,亦系主张⽩话者之一,故亦受到攻击之矢。” ⑼不⼊三教九流的小说家:三教,指儒教、佛教、道教;九流,即九家。《汉书·艺文志》中分古代诸子为十家:儒家、道家、 ![]() ![]() ⑽《书法正传》:一部关于书法的书,清代冯武著,共十卷。这里的“正传”是“正确的传授”的意思。 ⑾“著之竹帛”:语出《吕氏舂秋·仲舂纪》:“著乎竹帛,传乎后世。”竹,竹简;帛,绢绸。我国古代未发明造纸前曾用来书写文字。 ⑿茂才:即秀才。东汉时,因为避光武帝刘秀的名讳,改秀才为茂才;后来有时也沿用作秀才的别称。 ⒀陈独秀办了《新青年》提倡洋字:指一九一八年前后钱玄同等人在《新青年》杂志上开展关于废除汉字、改用罗马字⺟拼音的讨论一事。一九三一年三月三⽇作者在给山上正义的校释中说:“主张使用罗马字⺟的是钱玄同,这里说是陈独秀,系茂才公之误。” ⒁《郡名家百姓》:《家百姓》是以前学塾所用的识字课本之一,宋初人编纂。为便于诵读,将姓氏连缀为四言韵语。《郡名家百姓》则在每一姓上都附注郡(古代地方区域的名称)名,表示某姓望族曾居古代某地,如赵为“天⽔”、钱为“彭城”之类。 ⒂胡适之(1891—1962):即胡适,安徽绩溪人,买办资产阶级文人、政客。他在一九二○年七月所作《〈⽔浒传〉考证》中自称“有历史癖与考据癖” ⒃“行状”:原指封建时代记述死者世系、籍贯、生卒、事迹的文字,一般由其家属撰写。这里泛指经历。 ⒄土⾕祠:即土地庙。土⾕,指土地神和五⾕神。 ⒅“文童”:也称“童生”指科举时代习举业而尚未考取秀才的人。 ⒆状元:科举时代,经皇帝殿试取中的第一名进士叫状元。 ⒇押牌宝:一种博赌。赌局中为主的人叫“桩家”;下文的“青龙”、“天门”、“穿堂”等都是押牌宝的用语,指押赌注的位置;“四百”、“一百五十”是押赌注的钱数。 ①“塞翁失马安知非福”:据《淮南子·人间训》:“近塞上之人有善术者,马无故亡胡中,人皆吊之。其⽗曰:此何遽不能为福乎?居数月,其马将胡骏马而归,人皆贺之。其⽗曰:此何遽不能为祸乎?家富马良,其子好骑,堕而折髀,人皆吊之。其⽗曰:此何遽不能为福乎?居一年,胡人大⼊塞,丁壮者控弦而战,塞上之人死者十九,此独以跛之故,⽗子相保。故福之为祸,祸之为福,化不可极,深不可测也。” ②赛神:即 ![]() ![]() ![]() ③《小孤孀上坟》:当时流行的一出绍兴地方戏。 ④太牢:按古代祭礼,原指牛、羊、豕三牲,但后来单称牛为太牢。 ⑤皇帝已经停了考:光绪三十一年(1905),清府政下令自丙午科起,废止科举试考。 ⑥哭丧 ![]() ![]() ⑦“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语见《孟子·离娄》。据汉代赵岐注:“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穷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三者之中,无后为大。” ⑧“若敖之鬼馁而”:语出《左传》宣公四年:楚国令尹子良(若敖氏)的儿子越椒长相凶恶,子良的哥哥子文认为越椒长大后会招致灭族之祸,要子良杀死他。子良没有依从。子文临死时说:“鬼犹求食,若敖氏之鬼不其馁而。”意思是若敖氏以后没有子孙供饭,鬼魂都要挨饿了。而,语尾助词。 ⑨“不能收其放心”:《尚书·毕命》:“虽收放心,闲之维艰。”放心,心无约束的意思。 ⑩妲己:殷纣王的妃子。下文的褒姒是周幽王的妃子。《史记》中有商因妲己而亡,周因褒姒而衰的记载。貂蝉是《三国演义》中王允家的一个歌 ![]() ㈠“男女之大防”:指封建礼教对男女之间所规定的严格界限,如“男子居外,女子居內”(《礼记·內则》)“男女授受不亲”(《孟子·离娄》),等等。 ㈡“诛心”:犹“诛意”《后汉书·霍〔言胥〕传》:“《舂秋》之义,原情定过,赦事诛意。”诛心、诛意,指不问实际情形如何而主观地推究别人的居心。 ㈢“而立”:语出《论语·为政》:“三十而立”原是孔丘说他三十岁在学问上有所自立的话,后来就常被用作三十岁的代词。 ㈣小Don:即小同。作者在《且介亭杂文·寄〈戏〉周刊编者信》中说:“他叫‘小同’,大起来,和阿Q一样。” ㈤“我手执钢鞭将你打!”:这一句及下文的“悔不该,酒醉错斩了郑贤弟”都是当时绍兴地方戏《龙虎斗》中的唱词。这出戏演的是宋太祖赵匡胤和呼延赞 ![]() ㈥“士别三⽇便当刮目相待”:语出《三国志·吴书·吕蒙传》裴松之注:“士别三⽇,即更刮目相待。”刮目,拭目的意思。 ㈦三十二张的竹牌:一种赌具。即牙牌或骨牌,用象牙或兽骨所制,简陋的就用竹制成。下文的“⿇酱”指⿇雀牌,俗称⿇将,也是一种赌具。阿Q把“⿇将”讹为“⿇酱” ㈧三百大钱九二串:即“三百大钱,以九十二文作为一百”(见《华盖集续编·阿Q正传的成因》)。旧时我国用的铜钱,中有方孔,可用绳子串在一起,每千枚(或每枚“当十”的大钱一百枚)为一串,称作一吊,但实际上常不⾜数。 ㈨“庭训”:《论语·季氏》载:孔丘“尝立独,鲤(按:即孔丘的儿子)趋而过庭”孔丘要他学“诗”、学“礼”后来就常有人称⽗亲的教训为“庭训”或“过庭之训” ㈩“斯亦不⾜畏也矣”:语见《论语·子罕》。 (⒈)宣统三年九月十四⽇:这一天是公元一九一一年十一月四⽇,辛亥⾰命武昌起义后的第二十五天。据《国中⾰命记》第三册(一九一一年海上自由社编印)记载:辛亥九月十四⽇杭州府为民军占领,绍兴府即⽇宣布光复。 (⒉)穿着崇正皇帝的素:崇正,作品中人物对崇祯的讹称。崇祯是明思宗(朱由检)的年号。明亡于清,后来有些农民起义的队部,常用“反清复明”的口号来反对清朝统治,因此直到清末还有人认为⾰命军起义是替崇祯皇帝报仇。 (⒊)宁式 ![]() ![]() (⒋)“咸与维新”:语见《尚书·胤征》:“旧染污俗,咸与维新。”原意是对一切受恶习影响的人都给以弃旧从新的机会。这里指辛亥⾰命时⾰命派与反对势力妥协,地主官僚等乘此投机的现象。 (⒌)宣德炉:明宣宗宣德年间(1426—1435)制造的一种比较名贵的小型铜香炉,炉底有“大明宣德年制”字样。 (⒍)把总:清代最下一级的武官。 (⒎)“⻩伞格”:一种写信格式。这样的信表示对于对方的恭敬。 (⒏)柿油 ![]() ![]() ![]() ![]() ![]() ![]() ![]() (⒐)翰林:唐代以来皇帝的文学侍从的名称。明、清时代凡进士选⼊翰林院供职者通称翰林,担任编修国史、起草文件等工作,是一种名望较⾼的文职官衔。 (⒑)刘海仙:指五代时的刘海蟾。相传他在终南山修道成仙。流行于民间的他的画像,一般都是披着长发,前额覆有短发。 (⒒)洪哥:大概指黎元洪。他原任清朝新军第二十一混成协的协统(相当于以后的旅长),一九一一年武昌起义时,被拉出来担任⾰命军的鄂军都督。他并未参与武昌起义的筹划。 (⒓)羲皇:指伏羲氏。传说中我国上古时代的帝王。他的时代过去曾被形容为太平盛世。 WWw.GAoSHOu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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