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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手小说网 > 军事小说 > 冷血 作者:周梅森 | 书号:44419 时间:2017/11/26 字数:98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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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走进了天地初开的亘古蛮荒时代，人类的渺小和自然的混沌博大，都一股脑儿掀到了上尉⼲事曲萍面前。她时常产生一种幻 ，觉着自己在一点点缩小，一点点变轻，最终会化为这天地间飘浮着的一团 ⽩⾊的雾气。天已经看不见了，亚热带莽莽森林用它那漫无边际的雄魄和密不透风的⾼深，夺去了属于人类的明净的天空和火热的太  。先头队部开拓出来的森林小路是 森森的，仿佛一条永无尽头的暗隧道，隧道两旁是一株株叫不出名的⾼大参天的树木，树木 部簇拥着齐 深的野草灌木；⽩的雾气和青紫的雾气不断地从灌木丛中飘逸出来，间或也有一些扑扑腾腾的鸟儿和曲⾝穿行的蛇钻出来。天空失去了，大地却没有漂走，大地是实实在在的，大地就在曲萍脚下，她正在用应该穿绣鞋的脚一步步丈量着它，一段又一段把它抛在⾝后，抛⼊未来的记忆中。 队部出发已是第六天了，进⼊野人山的大森林也是第四天了，长蛇般的队伍被大森林一段段  噬了，行军的人变得三三两两。铁五军不再是一个军，而是一个各自为生的大迁移的族群。政治部编制的各个小组成了这庞大族群中的小家庭。曲萍认定，正是置⾝在这个小家庭中，她才没有化作一团⽩⾊雾气飘逝掉。她走在众人当中，前面是老同学齐志钧，后面是政治部上校副主任尚武強。夹在这两个男人当中，她有了一种全安 。攀爬坡坎山石时，齐志钧在前面拉她，尚武強在后面推她。齐志钧拉她的手常是 漉漉的，搞不清是露⽔还是汗⽔；尚武強有时推她的，有时托她的 ，她开始到很不自然，心总是怦怦 跳，后来，便也习惯了。生存毕竟是第一 的，羞怯在生存的需要面前简直不值一提。她不能掉队，若是掉队拉下来，她孤独的生命便会失去保障。况且，她也是深深 着尚武強的，在同古时，她就答应他，只要一回国，他们就结婚。她原来没想这么早结婚。“八·一三”和齐志钧十几个同学一起参加战地服务团之后，她就下决心不到抗战胜利不结婚。她原来并没想到抗战会抗到今⽇这步境地，她原以为用不了三四年．军国就会打败⽇本人，和平的生活就会重新来临。不料，海上沦陷之后，首都南京沦陷，徐州沦陷，武汉、广州沦陷，国府一直退到了陪都重庆。她和她的同学们，从二十六年“八．一三”之后，便伴随着国府和军国一路转进，最后也转到了重 庆。在转进途中的汉口，她和齐志钧报考了军事委员会战时⼲训团，短训毕业后又和齐志钧一起分到央中军校重庆分校做文化教员。三十年，也就是去年秋，同调五军政治部任上尉⼲事，奉命随军由昆明开赴缅甸和盟军并肩作战。五军开拔时，战局已十分危急，太平洋战争业已爆发，⽇军对亚太场战发动了全面凌厉攻势，噩耗一个接一个传来：⽇军进兵越南，窥视我国滇桂，威胁重庆后方。紧接着，是灾难的一月。一月二⽇，⽇军占领印度尼西亚；二十五，二十六⽇，⽇军在新 尔兰岛和所罗门群岛分别登陆。亚太场战的英国盟军处于劣势，⽇军矛头指向缅甸，盟国援华的唯一际国 通线即将被切断。他们火速赶赴缅甸，不料，人缅没多久，⽇军便攻陷了仰光，从南向北气势汹汹地 了过来，一直到国中怒江边上…然而，他们铁五军打的并不都是败仗。他们这个军是盟军司令部点名指调，先期⼊缅的。他们⾎战同古，⾎战斯瓦，⾎战平満纳，打了许多硬仗，胜仗。他们今⽇走进死亡森林．责任确凿不在他们。 二十六年秋，从海上孤岛随军撤退时，她十七岁，还是个刚刚告别了书本的中生学，五年之后的今天，她已经二十二岁了，她长大了，已屡经⾎火考验，成了一名上尉军官。 战争 缩了人生。人生的路有时真像梦一样短暂。 她在同古答应了尚武強。她要结婚了。她实在看不出这场战争还要打多久。可她坚信国府和中军国队能打赢这场战争。她想，就是她和尚武強都老了，不行了，他们的儿子，他们的女儿，也会接过他们手中的  ，将这场决定民族存亡的战争打下去，直至彻底胜利。她第一次见到尚武強，是在昆明附近的一个军营里。出国前，军部宣布放三天特假，电影放映队到他们的驻地放电影。她不是当地人，没有回家，吃完晚饭后，给远在重庆的⽗⺟亲写了封家信，便到临时布置起来的大营房去看电影了，那个电影她很喜 ，过去就看过的，名字她记得很清楚，叫《桃李劫》。随着银幕画面的变化， 悉的《毕业歌》在令人心颤的旋律声中响起：同学们，大家起来， 担负起天下的兴亡， 她情不自  用脚击着拍子，轻轻跟着哼了起来：我们今天是桃李芬芳， 明天是社会的栋梁； 我们今天是弦歌一堂， 明天要掀起民族自救的巨浪， 当她陶醉在令人 叹的歌声中时，一只男人的手摸到了她的脸上，她惊叫了一声。几乎是与此同时，面前的黑暗中响起了一个男人同样惊慌的声音： “对不起！实…实在对不起！我…我、我刚进来，看不见…” 她却看得见他。她借着银幕画面上闪耀的光亮，看到了他侧过来的英俊的脸孔，看到了他半个⾼耸的闪动着光斑的鼻梁。 她红着脸说了声： “没什么。” 他就这样从她⾝边静静地走了过去，一步步走进了她的心中；后来他给她写信，一封又一封，不论是宿营还是行军；后来，他开始成为她生命幻想中的一部分；再后来，他成了她生命的支撑点… 走在这 沉冷寂的原始森林里，她并不到害怕。她相信不论在任何时候，他都会保护她的，她还相信，他完全有能力保护她。转进山区前的最后夜一，他在危难时刻的表现令她佩服，她为他到骄傲。他的镇静、威严和钢铁般的意志染了她，使她也从沮丧之中振作了起来。那夜，他是无可指责的——包括用黑洞洞的 口对着那个弟兄的 膛，都是合情合理的。不这样做，绝望导致的混局面就无法控制。她是事后才明⽩这一点的。当时，她不理解他，甚至认为他是个冷⾎动物。她错了。 她不是男人。 走到山间一个小⽔坑跟前时，天⾊渐渐暗了下来，山路前后都没有人。她累了，实在走不动了，想坐下来歇歇，用⽔坑里的⽔洗把脸。 走在齐志钧前面的吴胜男科长对尚武強说： “尚主任，时候不早了，这里又有⽔，咱们今夜就在这儿宿营吧！” 尚武強看了看腕子上的表，点了点头。 她⾼兴极了，从背包中取出⽑巾，一时间忘记了疲劳，像小鹿一样蹦跳着到⽔坑边去洗脸。不料，跑到⽔坑边一看．⽔坑边的石头上抛着一顶 漉漉的军帽，一个看不到脸孔的男人，半个脑袋浸⼊⽔坑，倒毙在那里，黑乌乌的脑袋上漂浮着几片腐叶。她吓得惊叫起来： “死…死人…一个死人！” 尚武強、齐志钧他们都跑来了。 他们围着尸体看。 尚武強眼睛很尖，在尸体旁的一个石头上发现了一块用 着的长条纱布，上面用⾎写着几个字：“死⽔，有毒”！ “毒”字写得很大，⾎已把它凝成了黑褐⾊的一团。 尚武強 动了，喃喃道：“多好的弟兄！临死也没忘记把危险告诉后面的同志！” 齐志钧和老赵头默默地把那个死难者从⽔坑里抬了上来，将军帽给他带上了。曲萍和吴胜男找了几块芭蕉叶盖到了他的尸体上。 拿芭蕉叶往死难者脸上盖时，曲萍突然觉着这张面孔很 ，好像在哪儿见过？她喊尚武強过来看。尚武強一看，认了出来，这位长眠在此的弟兄，就是那最后夜一用膛对着他口的伤兵排长赵老黑。尚武強默然了，率先脫下军帽。 曲萍和组里的其他同志也脫下了军帽。 这是他们进山之后碰到的第一具尸体。 他们在这具尸体旁的树杆上，  上这个死难者用鲜⾎和生命写下字的纱布：“死⽔，有毒！” 惊叹号是齐志钧咬破自己的手指，用同样鲜红的⾎添上去的… 由于没有⽔源，尚武強下令继续前进。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才在路边发现了一条小溪，而且发现了一个前行者搭好的窝棚。 他们在小溪旁的窝棚里宿营了。 曲萍看到尚武強离开小溪钻进灌木丛中，自己也随着去了，可没走两步，就看见一条蛇顺着她脚尖爬了过去。 她叫了一声。 尚武強回过头说： “不要怕，紧跟着我！” 她紧紧跟了上去，鼻翼中飞人了发自尚武強脊背的汗腥味，她不 到难闻。有几次，⽩皙的脸膛还贴了上去。她一只手扯着他的军⾐后襟，一只手握着。尚武強手里没握 。他手里攥着把匕首，曲萍想不到尚武強会带匕首，更想不到这只匕首一路上竟会派这么大的用场。砍割芭蕉，劈柴禾…全凭这把匕首了。点燃起篝火，简单地煮了点稀粥吃后，大伙便以窝棚为中心，分头去搜寻可以食用的野物。饥饿的危机近在眼前了，每人四茶缸米显然走不完这漫长的路。米得尽量省着吃。 往森林深处走了百十米，她害怕了，扯着尚武強⾐襟的手竞有些抖，说话的声音也变了： “武強，咱…咱们回去吧！若是找不到路就…就⿇烦了！” 尚武強笑了笑，把匕首  到了间，子套了：“不怕，有我呢！，’ 这是属于男人的骄傲的声音。 她情不自 偎依在他怀里。“可…可要碰上野兽，像狼什么的…” “正好打一只解解馋！” 说这话时，尚武強的手摸到了她的 际，她本能地向后一闪，离开了那令她神往留恋的怀抱。尚武強用握 的手将她拽回自己的前，另一只手竟开解她⾐领下的一颗纽扣，⼊她的军褂里。她一下子觉着浑⾝疲软．像被雷电击中了似的，手中的滑落下来，她两手奋力地抓住尚武強的手腕，口中讷讷道：“武強，别…别这样！” 尚武強冷冷地看着她，紧抿着的青紫嘴  里吐出了几个字：“你属于我！” 她想抗拒，可说出的话却是那么轻柔，那么软弱： “可…可不是现在呀！” “你答应和我结婚！” “武強，我…我求求你，别这样好不好？现在是什么时候？咱…咱们回国再…” 她挣扎着向后退了一步，却依然没能摆脫那只顽蛮而固执的手。 “不！就是现在！野人山连绵千里，你我说不定走不出去哩！咱们就在这儿结婚吧！你看，这一切是多么好，天做被，地当  …”他  动地说着，眼睛在闪光，脸上的肌⾁在颤抖，突然，他紧紧拥抱着她，憋得她 不过气来。他在她脸上、额上、上狂吻。她仰起脸，他就吻她细⽩的脖子，吻她的脯。她垮了。理智已无法左右躯体，她软软地倒下了，由两个人的⾝体构成的合力， 倒了几片宽大的带着露⽔的芭蕉叶。她到有些露珠落到了她脸上、额上。她恐惧地闭起了眼睛，等待着迟早总要发生的人生中最神秘的一幕… 是的，他说得对。她是属于他的。他们也许会双双长眠在这异国他乡的陌生土地上。他们应该在生命还属于他们的时候，自由支配自己的  乐和情。可不知咋的，她竞想起了那个死去了的矮胖伤兵和倒毙在毒⽔坑旁的排长赵老黑，继而，还想起了一个盟军少尉年轻的面孔。她不想想他们，可他们死去的面孔总是在她眼前晃。 “不！不！我不…” 声音恍惚而飘渺，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的，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声音。 一切已经发生了，那个属于她的他，牢牢地 在她⾝上，像一座活动的不可遏制的火山，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混杂着痛苦与甜 、羞怯与快意的热流一下子在她周⾝的每一个细胞中爆沸起来，她情不自地紧紧搂住了那座倾在她⾝上的火山…那株芭蕉在索索地抖动，声音在 暗的树林中显得很响。齐志钧警觉地停住了脚步，手中的瞄向了那发出可疑响动的方向。心中着实有些怕。他不敢判定，趴在芭蕉树下的是只狼，是只兔子，还是只猴子？他没想到野象，野象活动起来是惊天动地的。再说，先头队部成千上万人走过，就是有野象群，也早已吓得逃到森林深处去了。他认定这个动物不大，最多是只狼，也许是只狼在食着一个野兔什么的，他完全可以悄悄 近它，寻到它，一将它击毙，这样，至少一个星期的给养便有了保障。还是有些怕。狼也不是好对付的。倘或他没有寻到它，而它先看到了他，猛地从黑暗中窜出来，一下子把他扑倒，他这百十斤就算在这亘古无人的森林中 代了，在政治部花名册他的名下，会注上“失踪”二字，谁也不会想到他会被狼吃掉。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借着微弱的天光又向那株芭蕉看了看．极力想看透那索动着的芭蕉叶后的活物，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到。天太黑，漫天枝叶遮住了天光，就是十五的月亮也难照进这片稠密的树林。 声音还在那里响，宽大的芭蕉叶在轻轻晃，似乎有什么东西刨蹬土地的声音，还有丝丝缕缕的 息声。他冷静地想了想，认定不会是狼。他想到了野猪，一只不大的、  了路的小野猪。这亚热带森林有没有野猪，他并不知道，他认为应该有。一阵欣喜。 胆子大多了，先猫下 看了看，又把四周的灌木丛打量了一下．认定周围不存在什么生命的危机，这才提着，小心地拨开前行路上的野藤、灌木，轻手轻脚地向那株芭蕉跟前挪。他想，他决不冒险，不管是头小野猪，还是一只狼，只要看见．立即开 。一步、二步、三步，突然，他看见了那个活物。是透过齐 深的灌木，躲在一株大树后看到的。他一下子竟没认出那是两个⾚裸着绕在一起的人。他看到⽩⽩的一团，像一朵飘 的云。他傻了眼，依着树⼲呆了好一会，才弄清楚了面前的一幕。立即想到了尚武強和曲萍，除了他们俩，不会是别人。 果然，听到了一个他所 悉的女的呻 声，继而，又听到了尚武強低沉而⾁⿇的声音：“ 你！你！我的萍！我的…”満腔热⾎涌上了脑门，握 的手颤抖起来，眼前旋起了无数金花，仿佛倾下了満天繁星。⾝体也在哆嗦，腿杆发软。若不是依着那株坚 的树⼲，他也许会倒下来。一股  发腥的气味钻进了他的鼻翼，他恶心得直想呕吐。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依着树⼲又站了一会儿。 幻梦突然破灭了，圣像被污秽包裹了，太 掉进了溢満粪尿的臭⽔坑，一个浪漫的故事完结了。晚了，晚了，什么都晚了。郝老四对他的启蒙晚了，他自己行动得晚了。 情这东西，原来是这么简单！只要一个勇敢的动作，就可以解决一切。他真傻，真傻… 他 儿不是个男子汉。耳边又一阵响动，尚武強从地上站了起来，他透过芭蕉叶的空隙，看到了尚武強宽大的背，背上冒着热气，仿佛刚刚从浴池里跳出来，一些毒蚊子在绕着脊背飞，脊背上有几块被蚊虫叮咬后抓出的烂疮。 尚武強丑恶的脊背，勾起了他热辣辣的梦想，握 的手情不自抬了起来，口瞄向了那脊背的右侧。心灵深处一个雄 的声音在吼叫：“开 ！开！打死他！”“不！不！这太卑鄙了！太卑鄙了！你齐志钧凭什么打人家的黑 ？凭什么？你曲萍，曲萍你么？、人家的是另一个男人！你打死了她所的男人，便能得到情么？，是牺牲，如果你真她，就应该做出⾼尚的牺牲，这才是伟大的人！”他抗拒着那个蛮横的雄 的声音。那个雄 的声音愤怒了：“这全是虚伪骗人的胡说八道！开 ！开！打死他，也打死她！你得不到的，他不该得到，她更不该得到！他们活该灭绝！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占有，不能占有的，就该通通毁灭掉！”他的心颤栗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眼中汪出泪来，泪⽔模糊了双眼。眼前的脊背变得恍惚起来，后来，脊背消失了。他摘下眼镜，抹去了眼中的泪⽔。 看到眼镜时，不由地又想起了那个男人的好处，手中的 举不起来了。这时，尚武強已在穿⾐服，一边穿，一边对曲萍说： “萍，从今开始，咱们就是夫  了，咱们一定要活得像一个人似的，到印度休整的时候，再补行一次热热闹闹的婚礼，好吗？”曲萍却在哭，呜呜咽咽地道： “你不该，不该…” 后面的话声音太小，他没听到。 “不该？”不该什么？难道曲萍并不 尚武強么？难道尚武強用 暴的手段強占了曲萍么？⾎又变热了，手中的 又提了起来。他想，他无数次设计过的决斗不就近在眼前么？他握着，尚武強也握着，拉开距离，面对面地站着，用一粒弹子，决定一个女人的归属！这不是卑鄙的做法，而是文明而⾼尚的上流人的举动。他在中学时就读过很多俄国古典情小说，对决斗的场面是知的。他曾写诗，到五军政治部以前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是普希金的信徒。普希金就是在决斗中倒下的。他不怕倒下。如果幸运之神站在尚武強一边，他就是倒下了，也会含笑于九泉的，曲萍将会知道，他是怎样地 她。悄悄移动着⾝子，从树后挪到了树前， 握紧，食指搭到机上，做好了决斗的准备。他要行动！行动！在行动中失败，或者在行动中胜利！一个男子汉在几秒钟內诞生了。 然而，他却弄不清楚，曲萍是不是知晓他的心？若是知道，她会不会 她？他认为曲萍应该知晓一尽管他从未向她说起过，可他从富裕而有教养的家中逃出来，和她一起参加战地服务团，和她一起报考军事委员会⼲训团，和她一起奔赴缅甸，不都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表示么？她难道会看不出？两个月前，在守卫平満纳的战斗间 ，在隆隆作响的炮声中，他还提议为她祝贺生⽇。那是她二十二岁生⽇。她的生⽇，他记得清清楚楚。他送了她一个精美的⽇记本。⽇记本的扉页上写了这么一句话：“无论是在战争的严冬，还是在和平的舂天，，都与您同在！”送⽇记本时，他是避着尚武強和政治部其他人的，可却在掩体工事里撞上了一个掉队的缅甸军官和一个英国盟军少尉。那个英国盟军少尉叫格拉斯敦，缅甸军官的名字却忘记了。他当时有些窘，⾆笨口拙地向他们解释说：今⽇是曲萍姐小的生⽇。英国少尉格拉斯敦和那个缅甸军官听说后，也参加了祝贺。他们用军用茶缸共饮了一瓶英国香槟。后来，英国少尉格拉斯敦说，他也得给曲萍姐小送点什么。他从工事里爬了出去，去采摘野花。结果，⽇军机飞空袭，一颗炸弹落到了少尉⾝边。少尉手中握着一捧还溢着浆汁的鲜花，倒卧在⾎泊中，那野花的瓣花、花茎上也沾満了⾎。 曲萍伏在这位陌生的年轻盟军少尉的遗体上一时哭昏了讨去… 他忘不了那⾎火中的一幕。 曲萍也不会忘了这一幕的。 悲痛过后，曲萍怪他： “都是你！都是你！不是你提起我的生⽇，那个英国少尉不会…” 可他为什么提起她的生⽇，为什么牢牢记住她的生⽇，她心中不清楚么？！他 她！她！他甚至想：若是那个为她献⾝的盟军少尉变成他就好了…在手中抖，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被为而献⾝的圣洁情动着。他等着曲萍说出他想听到的话，他甚至希望曲萍跳起来狠狠打尚武強一记耳光。他想，只要曲萍略微表示出对尚武強的一点憎恶，他就像个男子汉一样，大喝一声，⾝而出，进行决斗。她刚才说过的：“不该！你不该…” 这话中浸渗着的决不会是 情。．思绪浑浑噩噩 钻撞的时候，曲萍穿好⾐服站了起来，她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狠狠骂尚武強一通， 面给他几个耳光，而是扑上去，搂住了尚武強的脖子…他失望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面前的梦中醒来，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曲萍和尚武強都不见了。那股 发腥的气味却变得更浓烈了．他抑不住地尽情呕吐起来，把一小时前刚刚吃进肚里的稀米汤尽数泼撒在地上。左腿的小腿肚上很疼，用手一摸，发现两条旱蚂蟥已钻进了他的⽪⾁，在悄悄暗算他了。他没去管它。他将那支握在手中准备用来杀人、用来决斗的手 ，对准了自己⾎脉凸爆的脑门。脑海中闪电般地飞出了一片燃烧的念头： “生命的意义是行动。不能为自己的意志而行动的生命，只不过是一堆行尸走⾁…” 芭蕉、野果全被一批批先行者们采光了，陆续回到窝棚里的人们收获都不大，尚武強和曲萍一无所获，刘⼲事和吴胜男刨了两颗小芭蕉 ，只有老赵头用石头砸死了两条蛇，提了回来。曲萍很怕蛇，要老赵头把蛇扔到外面去。 老赵头憨厚地笑道： “曲姑娘，你不懂，蛇⾁好吃哩，头一斩，⽪一剥，洗洗⼲净在锅里一煮，比  汤都美！’，老赵头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纸包： “喏，我还带了包盐，正好用着煮蛇⾁j” 曲萍道： “老赵大爷，那你快剥，快弄，这个样子，我看了害怕！” “不怕！不怕！姑娘，我这就去拾掇！，’ 说毕，他向尚武強讨了匕首，到溪边处治那两条蛇去了。窝棚前的篝火将哗哗流淌的溪⽔照得闪闪烁烁。毒蚊子嗡嗡 在窝棚中飞。这时，吴胜男科长发现，齐志钧没回来，脫口问道： “小齐怎么没回来？你们谁见到他了么？” 大家都头摇。 “会不会出什么事？” 尚武強想了想，对吴胜男说： “你们收拾一下，准备休息，时候不早了，明⽇还要赶路，刘⼲事，你和我一起在周围找一下！” 曲萍从地上爬起来说： “我也去找！” 尚武強严厉地道： “你不要去，好好休息！” 曲萍虽说不情愿，还是顺从地坐下了。 尚武強和刘⼲事出去之后，沿着小溪上下，窝棚四周找了好长时间，也没找到。尚武強看了看腕子上的表，见时针已指到“12”上，才和刘⼲事一起回来。 窝棚里的吴胜男、曲萍和老赵头都还没睡，他们还在跟巴巴地等待着齐志钧。 尚武強估计齐志钧是 了路，走不出大森林了，他子套，对着夜空打了两，想用声给齐志钧提供一个回转窝棚的方向。然而，一直到天亮，齐志钧都没有回来。 天亮之后，他们又分头去找，依然没有找到，既未见到人，也未见到尸体。 尚武強和吴胜男商量了一下，决定留下刘⼲事和老赵头继续寻找、守候，其余人先走一步，寻找下一个宿营地。 在茫茫 雾中上路时，曲萍默默哭了，她担心这个老实巴的男同学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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