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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手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爱情的三部曲(雾雨电) 作者:巴金 | 书号:44513 时间:2017/12/2 字数:1148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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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菜端上桌子,周如⽔大声说:"我看,不要等仁民吧,他不会来了。" 张小川接着用他的苍老的声音说:"分别了几年不知道仁民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我总觉得他的个人主义的倾向太厉害。他为什么不常常给我写信?" "我觉得不应该这样批评仁民,他是一个很诚恳的人,"⾼志元心里不大⾼兴,分辩道。 "我希望如此,"张小川笑了两声说。"不过我看他有点自大,一点也不虚心。今年我读到他的几篇文章,总是在讥讽别人。他说:学者没有用。书本没有用。他究竟读过几本书?要做个⾰命家起码也应该在外国图书馆里读几年书。"他说罢,眼光从金丝眼镜后面透出来在众人的脸上扫了一下。 没有一个人答话,⾼志元的方脸马上变成了红⻩⾊。他想开口,但又忍住了。 "这也不尽然。我们不能说仁民坏,不过近来他的思想很偏 ![]() ![]() "偏 ![]() "还是吃饭吧。"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来,打断了张小川的话。说话的人是方亚丹。⾼志元接着在旁边哼了一声,他暗地里在生气。他心里想怎么几年的工夫就把一个人变成这个样子。他差不多疑惑坐在他旁边的不是他从前敬 ![]() 但是不管这个,张小川还是⾼兴地在说话。大家⼊了座。 张小川一边挨着李剑虹,一边挨着李佩珠和龚家两姊妹。他快活地和她们谈论他在法国留学期中的见闻。他的话里常常夹杂了几个法国字,这又引起他的许多解释的话。 吴仁民来了。众人对他并不十分冷淡。但是他不多说话,一个人只顾在席上喝酒。 "仁民,你不要把酒吃得太多了,"方亚丹突然大声说。这时候众人正在听张小川讲话,没有注意到吴仁民的举动。方亚丹的话把众人的趣兴打断了。张小川望了吴仁民一眼,然后去看方亚丹,于是又把脸掉过李佩珠那边去。李剑虹带笑地轮流看众人。他不常说话,只是偶尔挟了一两筷子的菜放进口里去。 吴仁民抬起头来,把方亚丹望了一眼,又拿起酒杯喝⼲了,放下杯子说:"那么我先走吧。"但是他并不动。 正在和李佩珠们谈话的张小川忽然抬起头问方亚丹道:"亚丹,听说你要到法国去,什么时候动⾝?" 方亚丹呆呆地望着他,说不出一句决定的答话。张小川又说:"我劝你早些准备,我可以给你帮忙。到法国去读几年书,很有好处。" "我不想去了。"方亚丹突然短短地回答道,便埋下头去吃菜。 众人莫名其妙地看了方亚丹一眼。张小川把肩头耸了一下,问一句:"为什么?" 方亚丹不作声。吴仁民突然站起来推开椅子说:"我先走了。" "好,我和你一道去,"⾼志元站起来说。 众人说了一些话挽留他们,但是没有用。李剑虹和李佩珠送了他们下楼来。 秋天快要来了。夜晚的空气很凉 ![]() ![]() ![]() ![]() 他对自己说:为了万人的幸福,我就不能够顾惜几个人的痛苦了。他那时候没有疑惑。他觉得自己的信仰十分坚定。他搭火车搭轮船,就像是战士到场战去。但是如今他开始怀疑了。是的,他对自己是没有一点隐瞒的:他已经在疑惑了。他想他们这班人聚在一起,果然是为着同一个理想,同一个伟大的理想工作吗?那么为什么在他们中间又有许多隔阂呢?为什么大家不能够把 ![]() 他不能够解答这些问题了。 "他们那些人都是在做梦。"他气愤地自语说。 "我说大家都是利己主义者。"这许久不说话的吴仁民突然大声说了这一句,好像在回答⾼志元心里的疑问似的。 "利己主义者。这是什么一个名词。"⾼志元像受了针刺似的,惊叫道。"我不能够承认。我们里面并没有一个利己主义者。" "那么你说谁都会像梅晓若那样把自己的最后一块面包分给别人吗?"吴仁民猝然这样反问道。"老实说,在我们里面并没有一个利他主义者。李剑虹只是一个斯多噶派,而张小川呢,你听他今天在席上说了些什么话。他好像忘记了从前的那些事情。他忘记了从前抛弃生学生活到印刷工厂学习排字的情形。他如今在法国贩了洋八股回来了。你们天天说办刊物,印全集,埋头读书。现在你应该明⽩了书本的影响罢。我说现在还需要一个秦始皇出来把全世界的书烧个⼲净,免得再毒害青年。"他说到这里忽然闭了嘴。过了一刻他又改变了语调,含糊地自语道:"下垂的黑发,细长的背影,凄哀的面貌。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不,不能够,不是她。那么是谁呢?面貌这样 ![]() "她,她是谁?"⾼志元惊奇地问。 "她,她不会再来了,"吴仁民点着头说。这时候有一对年轻的男女 ![]() "她去了,不会再来了。"吴仁民 ![]() "你指的是哪个?" "那个幻影,那个美丽的幻影,"吴仁民留恋地回答。他用手去搔他的 ![]() "什么幻影?你醉了。"⾼志元温和地说。"仁民,我说你不应该常常吃酒。你吃了酒又会误事。蔡维新要的文章你今天不会写了。你不是答应他明天有吗?你看,你又要失信了。" "文章?我心里这样寂寞,你还要提起文章?"吴仁民十分 ![]() ⾼志元还没有开口,他的手臂就忽然被吴仁民抓住了。吴仁民狂热地说:"不要向我说什么严肃的话,什么道德的理论。 我不要听。我是个无道德的人…我所说的她,就是⽟雯。我不是向你说过⽟雯的事情吗?…是的,是⽟雯,"说到这里他就闭了口不再作声了。只是那只手还在⾼志元的手臂上面战抖。 ⾼志元望着吴仁民,心里非常痛苦。他说不出他究竟是不是同情这个朋友。但是他忍不住问自己道:"难道仁民就这样被热情摧残下去吗?难道这个人就这样完了吗?"他不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默默地跟了吴仁民走着。他的肚⽪忽然隐隐地痛起来。 "杀自,"好像有一个人在他的耳边大声叫道。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似乎一切的希望都没有了。肚痛是他的一个致命伤。这证明他的⾝体已经残废,不能够经历艰苦的、大巨的斗争了。他呻 ![]() "你的肚⽪痛跟天气有什么关系?"吴仁民大声问。 "我年轻时候不知道保养⾝体。有一次患重病几乎死去。后来病好,近两三年来就得了这个⽑病,只要天气一变,我的肚⽪就会痛。只要天气一变,不管是由冷变热,由热变冷,我的肚⽪一定先痛起来。有时候痛得很久,要买八卦丹来吃才可以暂时止痛。" "哈哈,你真是一个活的气象表了。"吴仁民大声笑道,过后又改变了声调问:"你没有找医生看过吗?" "看是看过的,"⾼志元苦恼地说。"医生说这种病是没法医治的。有一次痛得太厉害了,找一个医生打了几针,马上就止痛。但是不到多久病又发了。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在痛得厉害的时候吃八卦丹。幸好八卦丹的价钱还不贵。" "八卦丹,那是热 ![]() "那么你为什么要吃酒呢?你就不怕烧死吗?"⾼志元把眉头一皱现出苦恼的样子说。"横竖我们是要死的。如果不能够毁掉罪恶,那么就索 ![]() "不错,毁掉自己,那是最痛快的事,"吴仁民热情地说。 "把生命作孤注一掷,在一刹那间,没有自己,也没有世界,没有 ![]() ![]() "我们在什么地方去找机会呢?我已经找了这许多年了。" ⾼志元绝望地说。"这许多年是完全⽩费掉的。我所 ![]() "不要谈这些事了,我们还是谈女人吧,"吴仁民狂热地说。 "女人,为什么要谈女人?有了女人,只会妨害自己的工作。我说女人是私有财产制度的最热心的拥护者。" "收拾起你那些败腐的道学理论吧。你是一个新道学家。" "我诅咒一切的道学家。"吴仁民烦躁地叫起来。"你以为人只是一架机器吗?" 吴仁民还要说话,但这时候已经到了他们的住处。⾼志元走在前面,先去开了门。楼下没有灯光,显然是二房东还没有回来。他们在黑暗中摸索着登上楼梯,打开二楼的房门进去了。 "这种生活简直是堕落。"⾼志元扭燃了电灯,就往自己的 ![]() 他看见吴仁民不作声,便又烦躁地说:"这样过下去还不如杀自。" "堕落?这算什么堕落呢?"吴仁民嘲笑地说。"杀自,那只是⽩⽩送掉你的 ![]() "活着又有什么用呢?你看连文字宣传的工作也做不好。" ⾼志元生气地说。 "文字宣传,"吴仁民接连冷笑了几声说,"你的头脑真简单,你永远只想到文字宣传。其实那只是知识阶级的精神手 ![]() "你不晓得,你不懂,那些书就是我的 ![]() ![]() ![]() "你把书当作 ![]() ![]() ⾼志元气得说不出话,他把⾝子翻向里面去,望着⽩⾊墙壁生气。渐渐地他的眼睛模糊了,眼⽪沉重地垂了下来。 吴仁民一个人坐在桌子前面拿了一支笔在⽩纸上 ![]() ![]() ![]() 夜很静。窗户都关上了。整个房间里充満了人的鼾声和蚊虫的叫声。屋子里很闷热。过了好久,吴仁民忽然推开了那幅盖着半边⾝子的薄被大声叫起来。 "什么事?仁民什么事?"⾼志元被这叫声惊醒了,吃惊地问道。 吴仁民坐在 ![]() ![]() "仁民,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吴仁民不回答,却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志元,我还活着吗?" "活着?当然。你活着,我们都活着,所有的人都活着。" ⾼志元 ![]() "那么我怎么会梦游地狱呢?"吴仁民苦恼地问自己。他接着非常 ![]() ![]() 我看见他们也是⾎⾁造成的。他们的⽗⺟ ![]() "埃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仁民,你还是安静地睡吧。你太奋兴了。以后不要多吃酒。你看我现在也不常吃酒了。"⾼志元声音含糊地说了上面的话,又把⾝子翻向里面去睡了。 吴仁民走下 ![]() ![]() ![]() 弄堂里没有人影,也没有灯光。对面是一所花园。一株一株的树木在灰⽩光里显露出它们的茂盛的枝叶。草地上小虫悲切地叫着,像是在作垂死的哀鸣。一座洋房耸立在花园中间,像一座坟墓,关着它那永远不让人知道的秘密。再过去便是街市。但那里也没有一点声音,连小贩的叫卖声也没有。一切都死了。 ![]() ![]() "动呀。起来动呀。为什么老是躺着浪费时间?"他向着躺在他下面的花园、洋房、街市挥手,好像他立在群众的前面,从他的心里发出了这样的叫声。"动呀。起来动呀。只要一分钟的 ![]() ![]() 任何的动作都没有用。并没有什么东西开始在动。只有那小虫的叫声忽然停止了。寂寞的网更加张大,似乎连他自己要被它掩盖了。 "我不能够死。"他挣扎地说。这时候他已经被愤怒和绝望的 ![]() ![]() 这时小虫的叫声又突然悲切地响了。这叫声似乎和从前不同。他觉得自己很了解它。这里面 ![]() 又过了一些难堪的时候,他抬起头往四面看。他在右边的天空中发现了一片光亮。他惊讶地望着那里。但是他明⽩了。这个城市并不是死的。它确实活着。这时候,就在这时候,在跳舞场里,乐队正在演奏,富家弟子正搂着漂亮的少女跳舞调笑;在大赌场里,在 ![]() ![]() ![]() ![]() ![]() ![]() "⾰命死了。"一个大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叫起来。他不能够忍受。他受伤似地捧着头,他竭力支持着自己的⾝子,免得他跌倒在地上。因为另一种回忆又来打击他了。几年前当他的⽟雯离开他走到那个官僚的怀里去的时候,他曾经听到一句话:"你们⾰命家连一条狗也比不上。"这句话是从⽟雯的伴侣的口里说出来的。那个⽟雯,她曾经抛弃女生学生活进工厂去做女工,曾经那样热烈地为⾰命努力,把自己贡献给一个理想,而得到多数朋友的敬 ![]() ![]() ![]() ![]() ![]() ![]() ![]() ![]() ![]() "那是不可能的。"他终于狂 ![]() ![]() ![]() "毁灭吧,这个世界真是罪恶之窟。那样美丽的女 ![]() 他挣扎地自问道:"难道我也是走近了生命的边沿,就要像陈真那样地灭亡,所以连怒吼的力量也没有了吗?…""仁民,你在同哪个说话?"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志元在 ![]() 吴仁民不回答,只是抚着他的痛得厉害的心。 "你为什么不睡?已经很迟了,"⾼志元继续说,便推开薄被坐起来。"空气闷得很,你为什么把窗全关着?" "窗都打开了,"吴仁民烦躁地说。 "那么为什么还是这样闷呢?"⾼志元苦恼地说。他走下 ![]()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大囚笼,哪里有一点自由的空气。"吴仁民依旧烦躁地说话。 ⾼志元走到窗前把静寂的弄堂和坟墓般的花园望了许久。忽然他把⾝子紧紧地 ![]() ![]() ![]() ![]() ![]() 吴仁民掉过头用同情的眼光看这个朋友。他的心痛增加了。在这个环境里他们两个人显得多么软弱无力。他们从前以为自己是代表着世界的正义和真理的唯一力量,是这个黑暗世界中的一线光明。可是如今连他们自己也不能够这样相信了。他们有什么力量来震动,来破碎,来毁灭这个罪恶世界呢?他们有什么力量来照彻这个黑暗世界呢?他们已经被零碎的痛苦磨折得连怒吼的勇气也没有了。 "仁民,你把我杀死罢。这种生活我实在不能够忍受下去,"⾼志元无力地靠着窗台,好像要倒下去似的,他用恳切的声音哀求道。他的声音里有一种用语言表示不出来的深切的悲哀。 "要我杀死你?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吴仁民恐怖地、痛苦地问道。 "我的半残废的⾝体本来就不能够经历 ![]() "志元,你今天晚上为什么这样消极?"吴仁民忘记了自己的痛苦,同情地问道,一面伸出手捏住⾼志元的一只微微战抖的膀子。 "你不看见今晚上小川的样子?我希望别人。我相信别人。结果只是幻灭。"⾼志元生气地说。"美丽的幻影都成了过去的陈迹。现实只是一片残酷的黑暗。从这里走到光明的将来,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长的岁月。也许那只是一个永远不能够实现的梦,也许人类是被命定了永远在黑暗中互相残杀,也许世界 ![]() "绝不能够。"吴仁民坚决地说,这是对⾼志元的前面的话的答复。他走去在桌上摸索到一 ![]() ![]() "我们的命运也许还不及火柴。火柴烧了自己的⾝子以后虽然免不掉受人脚踏,但是它究竟曾经照亮了这个房间。而我们呢,我们为理想奋斗,为理想受苦,也许一直到死都没有照亮什么的机会,"⾼志元依旧呻 ![]() "难道因为这个缘故你就灰心吗?"吴仁民在狂 ![]() "这也不能说是剑虹的错,"⾼志元刚刚说了这一句,却想起今天李剑虹在席上批评吴仁民的话以及他对待张小川和吴仁民的态度,便不再作声了。 "这也许不是他的错。我看我们民族已经衰老了。像我们这样古老的民族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在我们中间恐怕没有多少活力存在了。所以我们的青年也很脆弱。我们如果得不到生新就会灭亡,灭亡而让地位给别人。我们所预言的黎明一定会到来。我们的理想并不是不可实现的梦。可悲的是我们也许会得不到生新。想到将来有一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得到自由的幸福,而我们却在灭亡的途中挣扎终于逃不掉悲惨的命运,这真叫人 ![]() ![]() "我不相信你的话,我们绝不会灭亡。"⾼志元恼怒地说,"你说,既然我们得不到生新,那么我们为什么又要努力奋斗?" "这就是做一⽇和尚撞一⽇钟的意义了。即使奋斗的结果依旧不免于灭亡,我们也还应该奋斗。即使我们的面前就是坟墓,然而在进坟墓以前我们还应该尽我们的力量去做一番事业。奋斗的生活毕竟是最美丽的生活,虽然也充満了痛苦。因为害怕灭亡的命运,因为害怕痛苦而选取别的道路,去求暂时的安乐的生活,那是懦夫。我们是生来寻求痛苦的人,我们并不是奢侈品。我们要宝 ![]() "你的意思不错:痛苦的确就是我们的力量。然而我不相信——"⾼志元 ![]() "不,那不是我的话,"吴仁民突然改变了声调,烦躁地打岔道。"那是陈真说的,他写在他的⽇记里面…他是一个说教者,我不是。我决不是说教者。"他说了又拚命地狂 ![]() ![]() ⾼志元也不再说话了。他苦恼地、惊疑地望着吴仁民,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昏 ![]() 屋里很沉闷。他的肚⽪一阵一阵地痛。一切都死了,只有痛苦没有死。痛苦包围着他们,包围着这个房间,包围着全世界。他不能够抵抗它们的袭击。他只是重复地念着方才吴仁民说过的话:"痛苦就是我们的力量,痛苦就是我们的骄傲。" 最后他脸上一亮,又用坚决的语调说:"我要拿痛苦来服征一切,我要做出一番事情。我再不能够这样地生活下去。我不能零碎地杀死自己。…" Www.GaOsHOu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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