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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手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绿血 作者:严歌苓 | 书号:44757 时间:2017/12/10 字数:11645 |
上一章 章30第 下一章 ( → ) | |
杨燹再一次回头时,汽车已毫不容情地载着她远去。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太使他意外了。他发现⾝边的⻩小嫚在心神不宁地窥视他,他才察觉刚才那一系列表现太过分了,他起码不应该撇下她去追车子。 “一个 ![]() ![]() ⻩小嫚依然用那双⾊素很浅的眼睛盯着他。她信还是不信?他安 ![]() 天很好。傍晚了, ![]() ![]() “看见了吗?…晚霞?”他強打精神,但毫无效果。⻩小嫚显得心事重重,每抬一下眼⽪都显得很疲乏。 她又怎么了? 他只得无言地陪着她继续散步。自从她出了医院,他每天下午都陪她到热闹的地方,或环境较美的地方散步。她对一切都兴致很⾼,适才还指着一个模样滑稽的胖老头发笑,怎么突然间又变得这样忧郁?她的忧郁是实真的,不是那种妙龄少女故作媚态而佯装的。她那忧郁的神情任谁看了都会打寒噤,那眼神近乎一个心如槁灰的老人。杨燹心疼她。 “你去吧,我一个人…”她忽然说。 “你让我去哪儿?” 她望着汽车消失的方向:“你去吧。” 杨燹吓了一跳,他看见她背转⾝去抹掉两颗亮晶晶的东西。难道她的病情又有反复?出院一个星期来她的状况很稳定啊…“真捣 ![]() ![]() 她忽然双手捏住他的手,有些歇斯底里地:“你不要走!” “当然。”他冲她挤挤眼。他知道每当这种时候,他的表情不能太认真。果然,过了一会,她平静了些。 从自卫还击前线回来,⻩小嫚和战友们一道披着彩带,佩上红花,被锣鼓接去送来,到处接受别人的采访,还参加了“功臣报告团”她的脸整⽇奋兴得红里透亮,两眼空前地烁烁发光,说话声音也响了,那股神情简直象得了甲状腺机能亢进。有一天,她正在省委礼堂与两百多名参战功臣一起观看专场电影,被剧场的大喇叭喊了出去。门口,一个老头儿 ![]() 她打量着这个瘦小的、戴金丝眼镜、穿着⾼档⽑料中山装的老头儿,惊讶得几乎要尖声叫喊起来。她随时想撒腿逃走。 老⽗亲对她讲起刚刚发生的巨变:他调到京北了,彻底平反了,他的著作在书店再次出现了…老头儿 ![]() 当晚,他领着她住到全省最⾼级的宾馆里。宾馆的房间里有两张 ![]() ![]() 小嫚坐在沙发上,听⽗亲语无伦次地絮叨。下半夜,老头儿终于在絮叨中睡去,她脫了鞋悄悄走进卫生间,别上门,她怎么能与陌生的老头同住在一间屋子里呢?爸爸,你出现得太突然了。啊,爸爸多体面,爸爸多慈祥,爸爸似乎胜过一切爸爸…但爸爸毕竟太陌生了。她用两只手背轮番抹着不断落下来的泪,她已经好久不哭了。她从此和别人一样,有了个亲爸爸。卫生间央中镶着一面大镜子。她对着镜子练习“爸爸”的发音,她决心在爸爸一早醒来时,就扑上去喊他。但她觉得怎么也练不好,怎么都觉得别扭,因为这个“爸爸”是她所有词汇中最生琉的。她可从来不管继⽗叫爸爸。 可是,第二天早晨,她被送进了医院。因为她忽然谁也不认识了,只是一阵接一阵地笑,一声接一声地喊着“爸爸”… 杨燹和其他战友闻讯赶到区军总医院精神病科,医生不让进去。老⽗亲呆呆地坐在病室外。喃喃道:“别去看她。别去看,那种治疗太残酷了。” 战友们走了,杨燹留下来陪伴老头儿。 “你明⽩吗?这都怪我呀…”老头儿的精神似乎也出现了危机“我要不这么急着来找她就好了。你明⽩吗?她小时候吃的苦太多了。心灵受到那么大的摧残。一下子,突然有个人跑来对她说:我是你亲爸爸。她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刺 ![]() 杨燹向医生要来⻩小嫚的病历,上面写着:奋兴型精神裂分症。 “你明⽩吗?都是因为我呀!”老头捶 ![]() 杨燹怕老头儿也出什么差错,赶紧把他劝走了。他替他买了机飞票,几天后送他回京北了。自那以后,他决心承担起照料⻩小嫚的义务。恰好队部通知他留在省城,参加为期两年的⼲部进修。他每个星期⽇总要蹬三十里路的自行车去看望她。两年来,她时好时坏,不过大趋势是渐渐康复。目前总算出院。 他越来越相信,唯有自己能使这个姑娘幸福。和她结婚也许在别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可他何曾在乎过别人怎样想?… 进修结束了,有一个月的休假,他准备在这期间把婚事办了。将来她跟他一道去山青⽔绿的滇蔵地区,在那里她会获得一个新的心灵。那里的人没有成见,也不懂得歧视。 这时⻩小嫚忽然问:“刚才,喊你的是乔怡,对吧?” 原来她听出来了。她刚才的情绪出现了那么大的波动,症结原来在此。 不去想她——那个乔怡。不是和她早已结束了吗?… 这一切是怎样结束的?乔怡在想。她失魂落魄地下了车,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站。她打算去哪儿?是想去追他、去跟踪他,象个密探那样弄清他⾝边的姑娘是谁吗? 谁给你这权利?她问自己。 初恋,这个甜 ![]() …一辆银灰⾊小轿车停在宣传队的小院门口,那车拉着窗帘,显出庄重和神秘的样子。 …两个不苟言笑的人夹着黑⾊公文包进了队部办公室,徐教导员和其他导领首先被传唤进去。 …办公室所有的门窗都关上了。一会儿,门开了条 ![]() …几乎所有人都进去了,又出来了。最后轮到了乔怡。 他们显然在传她之前已看了档案,一见她便先发制人地说起她的家庭背景,再由此推理,引出她一贯“意识复杂”的表现。她站着,他们坐着。“听说你和杨燹…”她立即申明他们的关系,免得他们继续意味深长地晃着头。然后他们问起什么重大谣言,这谣言牵连着用阿拉伯数字做代号的政治案件。 “不,我不知道哇…”她从来没受过那样的惊吓,包括外婆死在大街上。 “杨燹现在哪里?” “在京北,队里让他去买乐谱架。”她的回答得到徐教导员的证实。 “他从京北给你发来一封信,不是么?” “是…” “长达二十四页纸?” “我没数过…” “你看,我们什么都已经清楚了,找你不过做个形式上的核实,再就是看看你的态度…” 接着他们问起信的內容。她缄默着…只听“啪”一只手拍在桌上:“你说不说对我们无所谓,只是请想想你自己!和一个思想极其反动的人…” 杨燹?反动?她 ![]() 她怎么会昏了头,怎么会⾝不由己?她去把那封信拿了来,连同她对組织的真诚一起 ![]() 第二天,乐队指挥廖崎急扯⽩脸地找到乔怡,说有两个人闯到杨燹宿舍,撬开 ![]() 乔怡捂住脸:“你别说了!你别来吓唬我了!…这下你可解了恨,谁不知你恨他,你和他有仇,巴不得他倒楣…” 完全失去理智的乔怡全不理会廖崎的赌咒发誓。他看她恸哭,只得讷讷走开,一 果然,不几天,杨燹的⽇记被公开了:用铅印的仿宋体,赫然公诸于质地优良的文件专用纸上。他的苦闷、他的烦恼、他的疑问、他的怨恨,被划上了 ![]() ![]() 骗局象一 ![]() 仍是那辆银灰⾊的小轿车停在门口。杨燹夹在两个毫无表情的人中间,下了车。他的领章和帽徽已经不见了。据说有那一种小屋,专为犯了重大政治错误的人所设置。几十天的 ![]() ![]() 第二天杨燹走了。他要求到很远的大山里,去伐木,去“改造” 黑暗里,他离她很近。他的眼睛象野猫一样适应黑暗:“我早看见你了,你老想往别人后面缩。”他说。没准脸上仍带着嘲笑。 她咽了口冰冷的唾沫,全⾝的⾎也在一瞬间变得冰冷。什么都远了:战争、 ![]() ![]() ![]() ![]() “怎么会这样巧?”她的⾎⾁之躯终于发出点声音。 “怎么会这样不巧。”他反驳。他俩同时去抬第二副担架。她跟不上他的动作和脚步,大声 ![]() 在抬第三副担架的时侯,她几乎一头栽下去。他不耐烦地用鼻子 ![]() “什么?” “你…是不是还在恨我了” 他机器一样忙碌着“这无关紧要了。” “可对我很要紧!” “那我教换句话,是没必要了。” 一股热烘烘的汗味混在硝烟味里。战争中,一切都显得遥远而滑稽,哪怕曾被每个人很看重的事,就象他说的:没必要。“没必要”包含着多大的忍耐和宽容,又包含着时间严酷的不可逆 ![]() 杨燹想起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这里,这个大银杏树下的小邮局。她当时双手捏着一只雪⽩的信封,放在 ![]() 怎么又去想她?杨燹把自己的思绪強行扭送到现实中来。他⾝边走着的永远不再会是她,而是⻩小嫚。 ⻩小嫚,别人叫她“小耗子”这是个可怜的姑娘。她生得十分矮小,脸⾊⻩巴巴的,并显出一种奇怪的老相。她打量任何东西都怯生生的,即便对将与她终生为伴的杨燹也绝不敢正视。她常常趁他不备时从斜下方发来窥探的目光,而当他打算与之 ![]() 他要和这个被人称作“小耗子”的姑娘结婚。这是他的选择。两年前,他收到乔怡从京北寄来的信,信不长,语气也很淡漠。这个聪明的姑娘虽然绕开一切情 ![]() ![]() “冷吗?”他稍稍弓下 ![]() 她眼神躲躲闪闪,笑起来也迟迟疑疑。她意识到自己的病态,因此释放每一种情绪时都十分警惕。尤其是笑,她总是竭力抑制着,生怕一发不可收拾。她从小至今何曾真正笑过?老天真会作弄她,居然让她在病中没完没了地笑。那笑声杨燹从来不敢去回想。 走着,杨燹又忍不住回头望了望那棵大银杏树…从第一次见到乔怡,从他和她相互对视的第一眼,杨燹就预 ![]() 她——这女兵站在大银杏树下,等着邮局开门。什么信,这么急?她的脸太⽩了,双颊没有他理想中那种少女的晕红。她可不是他素来欣赏的那类少女形象。说实话,她倒象个头一次瞒着嬷嬷跑出来的小修女。军装在她⾝上显得发飘,军帽下居然没有一 ![]()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脸,对他这种不太礼貌的打量 ![]() “请问,你大概是XX军宣传队的吧?”这时非说句什么,两个人就都有台阶可下了。 她却依然看着他,不做声,眼睛很聪明地闪了闪,仿佛说:别来这套了吧——与姑娘搭讪一般都这么开始。 “对不起,请问灯笼巷5号往哪里走?” “往前,再往右。”她眼光落在他那方方正正的背包和一把中提琴上。 “谢谢…” “不用。可你说的是本地话呀。” “本地话怎么了?” “本地人难道不知本地有个灯笼巷?” “我哪能大小巷子全知道?” “灯笼巷好象不算太小…” 他哑然一笑。这姑娘及时识破了他的诡计。 “你看上去象个舞蹈演员…”他换个话题,但立刻又后悔了。这句话听上去象愚蠢的讨好。 她又不做声了。嘴 ![]() ![]() “我们以后在一起了…我是从九〇七农场调来的。”他奇怪自己哪来如此強烈的表现 ![]() 她微笑一下,这一笑也似乎半天才拿定主意:“没必要哇…” “没必要?” “我们…”她看一眼他的中提琴“好象不同行?” 她语调很轻,象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她不漂亮,倒比漂亮姑娘更傲慢。当她从邮局走出来的时候,看见他还没走,她脸上显出不出所料的表情。 杨燹越发觉得自己象个蠢小子了。他笑道:“我想让你带路。” “行。” “你这么早就来发信?” “是给妈妈的信呀!” 妈妈的信得赶第一次邮班?她妈妈一定很慈 ![]() ![]() “我来帮你拿点什么吧?”她说。 “不用,我没什么体面东西让你拿。这把琴也太破了。” “你是来拉中提琴的?” “会一点儿。” “有意思——‘一点儿’。”她那南方姑娘的⾆头生硬地卷着。 “你说什么?” “没什么。”她显得漫不经心。杨燹觉得他并没有引起她重视,不免有点丧气。 过了一会,是她先开口了。 你在九〇七农场⼲什么呢,那儿需要中提琴?” “当然不需要。不过我也会一点儿别的,譬如发酵饲料,或者⾼山苹果改良嫁接。” “那也是‘一点儿’?多大一点儿?” “无可无不可。” 他穿着两个兜的军装,这与他浓黑的胡茬 ![]() ![]() 但愿这个圣洁的姑娘永远不要知道那段可怕的历史。他回过头,发现她正在观察他,一面观察一面想着心事。她把他看成怎样一种人呢?一种奇特的,不寻常的,还是 ![]() 到了那个小院门口,她对他说“在别人眼里,你是由我领来的。”她意味深长地笑了。 “没说的,你走你的。我十分钟后再进去。” 望着她苗条的背影,他决不承认她漂亮,他只觉得她容貌和神情里有某种让人不能一眼看懂的东西。他喜 ![]() ![]() ![]() ![]() ![]() 当天下午,他在二楼 ![]() 杨燹笑道:“那你也给我来一个吧?” 丁万远远近近看了他一会:“你黑,就叫你赞比亚吧。”他打着快板正要走,被“赞比亚”一把揪住,指着楼下“那个细挑个的…” 没等他说完,丁万就回答道:“她叫乔怡。我可没敢给她起绰号,说她什么都不象。” 但杨燹马上来了“灵 ![]() 第二天,发生了一件事,使他和“荞子”的关系陡然飞跃了一步。那天下午,一群姑娘在院里帮舞美组制作布景,地上铺了很大一张网,姑娘们把剪好的布质树叶粘上去。那是个慢工细活,常借助姑娘们的耐心。他下楼去打开⽔,还没走近,几个姑娘就同时咋唬起来:“靠边走!靠边走!别踩着了!” 过后听见姑娘们在问:“这黑⽪哪儿来的?” “他叫什么名字?” “叫‘赞比亚’。嘻嘻…”他并无怨意地回过头,几个姑娘一齐埋下脸吐⾆窃笑。唯有“荞子”抱歉地看着他。关于他,她没有表示比她们知道得更多。 等他从锅炉房回来,走过冬青树长长的道甬时,一辆自行车擦着他⾝体驰过去,若不是他闪了一下,定会被撞倒。他倒也钦佩那骑车小伙子的敏捷,并把这敏捷随时向人卖弄,从那辆车的车速,以及车轮与地面磨擦的“咝咝”声,他很內行地断定这是一辆极好的车。骑车的小伙子穿着一件雪⽩的衬衫,⽪鞋与车⾝一样锃亮,不染一尘。衬衫在他骑车时被风鼓了起来,下摆束在浅⾊⽑料的西装 ![]() ![]() ![]() ![]() 那英俊骑士此刻已驱着他的“坐骑”进了院子。几个姑娘毫不例外地提醒:“喂!请绕道,走边上。”这口气较之刚才对付他大有改善。骑士 ![]() ![]() ![]() “你为什么故意破坏?!” “让你绕道,你耳朵聋啦?” “真无 ![]() 公子哥看着周围一张张満漂亮的脸蛋气得变了形,似乎倒颇 ![]() “你睁眼看着!这是路吗?这是我们自己的院子!”姑娘们嚷嚷。 此刻的杨燹不发一语地将暖壶搁到全安地带,沉住气看事态如何发展。那公子哥一脚跨在车上,一脚蹬地打算潇洒到底。 另外几个脆弱的姑娘看看被破坏的软景已一塌糊涂,想想一整天劳而无功,竟气得落下眼泪来。只有荞子默默站在—边。双手 ![]() ![]() “你是哪儿的?”姑娘们气势汹汹地盘问。 “你管着吗?”公子哥回答。 “不行!领他到队部去找导领!” “我正好要找你们导领,你们徐教导员跟我老 ![]() “喂,你别走!你把这里蹋糟成这样就算完事啦?!”杨燹亮相了,挡在他前面。 公子哥 ![]() ![]() 见有人壮胆,姑娘们又跃跃 ![]() “对!不能放他走!让他赔!” “对!对!赔!赔!” 公子哥呵呵直乐。“就这破烂儿也值得赔?”他用脚点点地上的软景。 “破烂?你才是破烂儿!” “对!你自己才是破烂儿!” “得了吧,”公子哥用胳膊整个院子一比划“瞧瞧你们这破地方,跟垃圾箱似的!甭看你们一个二个美滋滋在台上扭,哼,业余的!一张不要钱的票就看了,不 ![]() 被这话侮辱的姑娘们因为愤怒过度,一时丧失了反应能力。荞子看了杨燹一眼,嘴 ![]() 他突然上前一把揪住那公子哥的⾐襟,不假思索地在最得心应手的部位给了他几拳。那辆红⾊的“坐骑”倒下了。姑娘们尖叫着,跳跃着,眼里闪着狂喜和亢奋的光。公子哥虽知不能与其匹敌,但在一群姑娘眼下逃跑是他虚荣心不允许的,况且他刚才已为自己的骄傲做了那么多铺垫。他只得用他⽩晳的拳头 ![]() ![]() “你别后悔!” “我?你说我吗?” “对。就是你!我可是记住你了!” “记住就好。” “我告诉你,你大概不知道我是谁吧?” “一个很差劲的混蛋!” “哼,我⽗亲是区军张副司令!” “不出所料。” 听到副司令几个字,姑娘们都往后退了退,接着便叽叽哝哝地议论开了。起初是很小声,象怕別人偷听的悄悄话!但很快声音⾼起来,变得尖锐了!她们开始埋怨別人动手过重,说自己是见了某某怎样才怎样。 公子哥五內俱焚地看着方才还光彩照人的车:“哼,你们要负责!” 杨燹双手抱肩:“我赔你,你把修车票发拿到本人这里来报销。” 这时姑娘们一齐盯着杨燹。其中一个轻声道:“噢!他!全是他⼲的好事!” 姑娘们的目光全冷下来,同时显出上了当似的无辜与清⽩。公子哥此刻已扶起车,正想走,忽然又站住了。“他是谁?”他指着杨燹问。 “我们不认识…” “是他先动手的!要不不会闹成这样!” 杨燹拎起暖壶,打算离开这群忘恩负义的女孩子。他的牙齿在流⾎。他冷冷啐了一口。 “你别想跑!”公子哥叫道“你们谁也别想跑!我这辆车是新的!二百多块…” 女孩们面面相觑。她们懊悔透了。 “是他先动手的…”一个姑娘嗫嚅道。 “就是——谁都看见了,是他挑头…” “他惹了祸,就想拉倒,走,把他拉到队部去!” 姑娘们渐渐包围了他。 公子哥在一边称心如意地看着。他那件⽩衬衫煞是精彩,象副“野兽派”画。 突然,传来一声不大的喝斥:“你们脸不红吗?这样对待一个保护过你们的人!” 杨燹看见了人圈外的乔怡。她神经质地扭绞着双手,脸上升起两片令人不安的 ![]() 姑娘们不做声了。 “可这个人我们 ![]() “这跟认不认识没关系。一个毫不相⼲的人站出来保护我们,更难得。要没有他,我们就听任那个人侮辱,他那些话还能⼊耳吗?” 她声音不⾼,但圆润悦耳。她那表情是对人类屈从权贵的本能所发的悲愤。难道真如休谟所说“财富、家庭、⽝马、服饰…可以成为骄傲的原因;反之就是谦卑的理由”? “你们敢说这里面有谁没动手吗?想把责任全推到一个人头上吗?我真没想到你们会这样——不公正!” 杨燹站在那里。连公子哥也惊讶地打量着这个女孩子。 “是他先动手的嘛…” 公子哥忙接道:“我可以跟你们导领说去,这事和你们无关,主要是他…” “荞子”几乎全⾝发抖。 “不!他是为我们才动手的,这是明摆着的!” 有几个姑娘小声赞同:“对,他是为了我们。” “我们一块去队部,一块受处罚好了!我们和他,应该站在一块才对…” 这时,几位导领闻讯赶到肇事现场。姑娘们终于 ![]() 事情平息后,她领杨燹到卫生所上药。他对她说:“谢谢你了。” “但愿你的 ![]() 他不解其意地瞪着她。 “你看,今天这一场,还不够⿇烦吗?” … 一个冰凉的东西触到他。噢,是⻩小嫚的手。与他并肩而行的是⻩小嫚而永远不可能是“荞子”了。他把深深的遗憾強 ![]() 完満是美,缺憾也是美。有着一颗硬坚心灵的人理应选择后者,因为只有那样的心才受得住缺憾。他替小嫚系起领扣,又关切地看了她半晌:“怎么样,今天一切顺心?” 他每次散歩后都这样问她。但愿她从今后—切都好起来吧… wWW.gaOShoU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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