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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手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绿血 作者:严歌苓 | 书号:44757 时间:2017/12/10 字数:143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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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怡在上学院进修之前去看过⻩小嫚,那时她的病态还十分明显,⾝体虚弱已极,据说那种电休克治疗很伤⾝体。她求了半天医生才放她进去,但⻩小嫚盯着她,似乎在劲使回忆什么。“你不认识我了?…”她问她。 小嫚轻声道:“你是好人。” 乔怡走出医院时碰上了杨燹。他显得很匆忙,似乎连乔怡短短几句告别的话都来不及听完。那是乔怡最后一次见杨燹… 杨燹选择了⻩小嫚做他的终⾝伴侣,乔治 ![]() ![]() ⻩小嫚与乔怡同车从海上来到军营。在火车上桑采就发现她总是拿着食物到两节车厢连接的地方,背着人吃。桑采直言不讳地说她“贼溜溜”的。的确,她与任何人在任何地方相遇都显得心虚,象是打算溜到什么地方去。她长得不难看,甚至称得上五官标致。睫⽑很长,总是提防什么似的频频眨动。她看上去比实际上更矮,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 四个月的新兵训练结束,大孩子们扒了层⽪,又黑又瘦地随徐教导员开进宣传队小院。十二个女兵被塞进二楼那间最大的寝室,这间房有四洞门,过去是公馆少爷姐小们的客堂。两扇朝里的门被封死,留着两扇朝 ![]() ![]() 老兵们经常指责她们笑声过多,睡眠过多,吃零食过多。一句话,是些又疯又懒又馋的丫头。 这间大寝室里除了班长田巧巧拉板胡,乔怡搞声乐兼手风琴外,其他全是舞蹈演员。每天排练或练功完毕,她们把放松的⾝体往 ![]() ![]() “怪不得她长得象 ![]() ![]() “我上次给她吃饼⼲,她把两只手直往背后蔵,脸都吓红了,就象我要打她似的!” 而桑采却说⻩小嫚不吃零食是“假象”她的“真面目”在夜里才暴露。但桑采的话一向⽔分太多,象她每次在“讲用会”上的发言一样。不料田巧巧也证实:“这小耗子确实在夜里腾折,我听见好几回。不是吃东西,就是听半导体,反正全躲在被窝里。” “她的半导体装在一个肥皂盒里!”⽩莉说。 “听半导体有什么见不得人,用得着大半夜偷着听?”小方似信非信。 “反正啊,”田巧巧说“夜里她远比⽩天活泛——什么恶习?…” 乔怡似乎是这场议论的局外人,伹她捧着一本书并没看进去。她也在琢磨这只小耗子。那时除⻩小嫚之外,这一屋子新兵已全被起用,参加了演出,连十三岁的桑采也在《红灯记》最后一场里,捞了个辨不清面目的“切光造型” 每晚上,桑采把化妆盒一夹,总要对眼巴巴的⻩小嫚叮嘱一句:“喂,你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帮我们把暖壶灌満,演出回来我们好洗脚。” 每到这时⻩小嫚便装着在地上寻找什么,头也不抬,表示 ![]() ![]() 有一次,乔怡把夜餐时桌上剩的小圆面包用手绢兜了两只,那面包烤得相当 ![]() ![]() 她脸突然红了,接着眼睛往两旁看看,似乎怕别人听见乔怡的话。见她并不伸手来接,乔怡只得笑笑,将面包搁在属于她的那个桌角上。乔怡后悔不迭地想,这样做不仅没好处,反而伤了她的自尊心。谁没有自尊心呢?谁愿意接受这明摆着的“剩余价值”呢?而那面包已经放在她桌上,再拿回来就更说不过去了。 第二天早晨,乔怡发现面包不见了,那条兜面包的手帕也洗⼲净了,正晾在她 ![]() 乔怡嫌恶地看看⻩小嫚,她却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毫无 ![]() 乔怡不愿把这事讲给别人听。这是她素来的 ![]() ![]() 大家正议论着,⻩小嫚推门进来了。她进门的姿态也很奇特:先轻轻拧门把,弄出个 ![]() 这是午饭后,午睡前,是一天中说长论短的最佳时刻。 大家见她进来,相互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便住了嘴。她看看所有人,似乎猜出她们刚才的话题与她有关。她不自在地笑笑。这个屋里的人已成习惯,没十二分必要,决不搭理她。她倒无所谓,本来与人谈话就是她的负担。她走到自己 ![]() ![]() 一年后,终于有一天在排练新节目的时侯,演员名单中出现了⻩小嫚的名字。这名字被众多的名字挤得缩作一团。 她比其他女演员矮半头,排队形时象流畅的阶梯陡然塌陷。 她尽管天天早到晚退,腾折得大汗如洗,可导演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这个新节目的导演是黎教员,主管业务,也称黎队长。据说他年轻时是某大歌舞团的尖子,一九五九年反右倾后下放到这个野战军当宣传⼲事,之后又重 ![]() 他走进排练场的第一个动作,是将手里短得不能再短的烟蒂扔掉,踩灭,这意味着一切就绪。 “哎,合唱队站好队形!舞蹈队扎起架势!乐队 ![]() 这是配合政治形势赶排的一个大型歌舞。“预备——开始!” 一片嘈杂声止住,定音鼓擂响了。据说舞蹈演员们要在 ![]() ![]() ![]() 人群中的⻩小嫚 ![]() ![]() ![]() ![]() 乔怡站在合唱队里,对人群中正跳得起劲的⻩小嫚怀有不可名状的担忧。担忧什么呢?是她那突然平添的自信?还是她那过分的 ![]() ![]() ![]() ![]() ![]() 记得一次澡洗时,宁萍萍突然惊呼:“你们快看⻩小嫚!…那 ![]() ⻩小嫚被大家笑得吓坏了,慌忙往⾝上套⾐服。萍萍 ![]() ![]() ![]() 在晾台的晒⾐绳上,从来都是搭満女孩们五颜六⾊的小玩艺。某一天,大家发现晒在最靠边的 ![]() ![]() “嘿嘿!真不害臊!” “谁那么不要脸,还垫假 ![]() “我还巴不得弄平它哩,这人真够恶心的。” “是谁呀?谁呀?…” 乔怡知道是谁。她相信自己的推测,但她没吭气。⻩小嫚也没吭气——她那神情简直象人赃俱在的小偷,眼睛频繁眨动着,仿佛一顿拳脚是躲不过去了。但这件事倒没人往⻩小嫚头上猜,因为她即或做了假,外观上也无明显起⾊。她此刻在姑娘群里不还是个最⼲瘪的小可怜吗? “…停!”黎教员喊道。 接着黎教员开始模仿某人不正确的舞姿,他模样滑稽,学什么象什么,引起大家的讪笑。⻩小嫚笑得最凶,甚至别人已经笑完了,她一个人还用手帕捂着嘴,一面笑一面朝周围的人看,似乎很想找个人 ![]() “得了吧,你笑得没完啦?”那个紧挨她的姑娘狠狠一扭⾝。 她只得佯装笑呛住了,⼲咳起来,把尴尬掩饰过去。乔怡为她这不幸的 ![]() 歌舞排到了⾼xdx ![]() “⻩小嫚!你出来。” 黎队长伸出一 ![]() ![]() 她一动不动,显然被这喊声吓住了。 “叫你呐,⻩小嫚!到这儿来。” 她瞪大眼睛,迅速而仔细地反省着。大家都从队伍里探出头去瞟她,象等待预期的笑话发生。 “你怎么回事?!没听见我喊吗?”黎教员有点不耐烦了。 她慢慢走到排练场央中,已经完全不抱什么希望了。 “你好象原地串翻⾝做得不错,做做看!” ⾎⾊迅速在她脸上恢复了。她迸⾜全⾝力气完成了动作。“三十九公斤”居然震得地板砰然作响。 “还凑和…脚下再轻一点…” 黎教员话音未落,她又连翻几个,这次险些没站稳。她 ![]() 人群中其他女演员不以为然地撇嘴、斜眼,用小手绢轻飘飘扇着风。只听黎教员说了声:“好,就定下⻩小嫚吧。接下去,”他继续临场发挥“接下去是一个男同志去将她托举起来,这个动作谁来?” 没人应声。男演员们不怀好意地你推我搡。不知谁起哄道:“赵源上!他有劲!” 赵源是从军部警卫连调来的,据说素 ![]() “赵源就赵源吧。” 赵源不情愿地摇到黎教员面前,看也不看⾝边几乎矮他一半的⻩小嫚。“怎么个举法?”他捋捋胳膊,象要⼲架。 黎教员比划着:“这么着——一个转⾝,大跳,把她接住…”他且编且说。 赵源大模大样地随着比划几下,刚挨近⻩小嫚,却迅速将两只膀子抱在 ![]() “你怎么啦,赵源?” “谁 ![]() “说说理由。” “我举不动她。要不你给换换人。” “换你还是换她?” “都行。” “你挨个看看,女同志里还有比⻩小嫚轻的吗?” 赵源一时语塞。过一会他嘟哝道:“这种苦力就轮上我啦…” “顶多半分钟,再说她也就七八十斤儿…” 赵源満脸怪样:“噢,还让我把她举起来,托着她 ![]() 男同胞们幸灾乐祸地哄笑。 “这个节目我不参加了。”赵源来了牛劲儿,说着真抓起⾐服要走。 “你站住!”黎教员红了脸“当…当心我处分你!” “处分也不⼲!”赵源指指那群小伙子“你问他们谁愿意举她?!” ⻩小嫚站在那里,让人想起处于卖主与买主之间的小动物,听凭讨价还价。赵源的不合作并非赵源的错,男同志背地里开玩笑,若把谁和⻩小嫚扯到一块,那人会当真着恼。赵源当然不愿给伙伴们的刻薄话提供口实。他们在背地里管她叫“小怪物” ⻩小嫚马上要哭出来了。乔怡始终盯着她。她此刻倒希望她哭,在一个无力自卫的人那里,哭,也能作为一种议抗,起码会招来同情,人们对哭的女孩子总是一视同仁。但她终究没有哭,睁大略略凸出眼眶的眼睛,尽量若无其事地东张西望。眼泪把她的眼球灼红了,而她拼命不让它落下来。她细细的脖子大幅度地 ![]() 黎教员气急败坏地走出排练场。走到门外,他才想到需要宣布一声“解散” 大家象以往一样快乐,甚至比以往更快乐地一哄而去。⻩小嫚走到窗台去端预先凉在那儿的开⽔。窗台上放着一排一模一样的军用茶缸,区别在于每人在缸把上挂着的各⾊小饰物。这时她并不是急于解渴,而是急于要把脸朝着窗外,她怕人们再向她表示些什么。 突然,⽩莉用她鼻音甚重的京北话嚷起来:“上帝啊!你怎么把我的⽔喝了?” ⻩小嫚慌忙看看手里的茶缸。她不知如何是好,尴尬地望着 ![]() “对不起…” “你⼲吗喝别人⽔,你自个儿的呐?!”⽩莉不依不饶。“那我把我缸子里的⽔还你…我也搁了⽩糖的。” “得了吧,我不要你还!”⽩莉从⻩小嫚手里夺过杯子,将剩下的⽔劲使往地上一泼。走出门时,还对别人说:“哼,倒霉!谁知道她有什么病…” 空旷的排练厅就剩下两个人,乔怡和⻩小嫚。乔怡站在呆若木 ![]() ![]() 小耗子双手抱紧肩膀。她的头发向来都是 ![]() ![]() ![]() “你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你不是跟着大家突围了吗?…” “跑散了。”她简短地回答。 “你过来扶我一把。”赞比亚说“我的腿恐怕有点不对劲。” 她走过去。一双眼睛任何时候都象在提防挨打。赞比亚撑着她的肩膀,想把那条几乎被房椽砸扁的腿挪动一下。⾎顺着他的腿流下来,他能 ![]() ![]() ![]() ![]() ![]() ![]() ![]() 赞比亚适应了一下疼痛,拖着伤腿走进甘蔗地。他拔了几 ![]() ![]() ![]() ![]() ![]() 他俩来到磨坊后的那条河边,桥巳被炸烂了。 “你过来。”他对小耗子说“趴在我背上。” “不,我不要你背!” “少废话。”他曲着腿,等待她趴上来“你瞧我这势姿 ![]() 她只得从命。 ![]() ![]() ![]() 腿上的肌⾁紧张起来,把刚凝住的伤口 ![]() ![]() ![]() 他把背上的小耗子劲使往上颠了颠。她并不重,轻得令他诧异,令他心疼。加上冲锋 ![]() 走到河央中,一个浪打过来,他 ![]() ![]() 又是一个浪,赞比亚趔趄一下,拄着的甘蔗断了,他失去了一条“腿”连小耗子也 ![]() ![]() “放开我!不然,两个都淹死不合算…”小耗子说。而赞比亚却一言不发地死命攥住她的手腕。 又是一个浪砸过来。赞比亚的脚悬空了,他猛一惊:一定是河 ![]() “不行啦——我们在往下沉…”小耗子吐出一口⽔,迸着哭腔。 赞比亚拼命回忆着泅⽔要领,迫使手脚协调起来,两眼只盯着始终不向他拢近的彼岸… 乔怡想起那桩牵罪于⻩小嫚的“失窃案” 那是她们⼊伍的第三个年头。元旦过了没几天,田巧巧的军 ![]() ![]() ![]() “不会是外人⼲的!”有人这么断言。 “这可叫家贼难防啊!”大寝室的姑娘也明里暗里甩出话来,并撺掇田班长“非查个⽔落石出不可!省得我们这些清⽩人在外面也不好讲话!” 直到吹了熄灯号,这桩案子还没有头绪。大家心里很清楚,她们互相暗示的“家贼”是谁。这种推理简单得可笑——她⼲什么事总 ![]() 临睡前,大家都坐在各自的 ![]() 首先是桑采等不及了。她在熄灯后还有大事要做——学⽑选。看见⻩小嫚已泼了洗脚⽔准备就寝,便清了清喉咙说“喂!自觉点啊!拿人家的东西快点 ![]() 乔怡为⻩小嫚捏了一把汗,如果她真⼲了这种蠢事,以后的⽇子可混不下去了。她留神了一下⻩小嫚的脸,这脸上居然毫无表情,说她是坦然或是稳得住都行。 萍萍是个“二踢脚”有人点火她就响。她端着盆从⻩小嫚 ![]() ⻩小嫚已钻进被窝,她紧紧闭着眼,仍然一声不吭。 ⽩莉跪在 ![]() “就是,屋里住了贼,谁受得了!”有人小声附和道。 班长田巧巧似乎下了最后决心,她穿上鞋走到⻩小嫚 ![]() ⻩小嫚睁开眼,胆怯地看看四周愤怒的面孔:“你们在说…我吗?” 这一来,反倒没一个人吭气了。 “我没拿你什么东西…真的,我连你丢了什么都没弄清楚。” 这时,大伙全披上棉⾐围到她 ![]() 田巧巧说:“今天一上午我都在屋里练板胡, ![]() 萍萍 ![]() “闲话少说,把东西拿出来看看,不就清楚啦?”⽩莉不耐烦地说。 “你们…要搜吗?”她掀开被。宽大的⽩⾊衬⾐衬 ![]() ![]() “这就看你的自觉 ![]() “可我真的没拿…” “那就搜。”几个人异口同声。 ⻩小嫚伛下 ![]() ![]() 田巧巧犹豫着。她是班长,这一搜问题 ![]() ![]() ![]() ⻩小嫚看看大伙,便自动打开旅行袋。里面没几样东西,放着些红红绿绿的练功服和一些花里胡哨的香脂盒子、雪花膏瓶子。一直翻到包底,只见几团⾊彩陈旧的⽑线和几 ![]() 紧接着她打开那个纸板箱,里面装着军装和衬衫。她一件件拎起来,抖一抖,再看一眼田巧巧。这里面倒是不乏军 ![]() ![]() ![]() 她手里那件簇新的,从未上过⾝的羊⽑衫是浅藕荷⾊的,从质地到颜⾊在当时都相当少见。逢霉雨天,她常把它拿出去晒晒。当别人忍不住用羡慕口气向她打听这件羊⽑衫的由来时,她的话就多起来:“我妈妈送给我的!她托人从海上华侨商店买的!我妈妈说这件羊⽑衫是出口的…”她在说起她妈妈时,总带有一种夸张的、不够实真的幸福 ![]() 她抱看那件羊⽑衫退让到一边,意思是悉听尊便。躺在被窝里旁观的乔怡有些不忍,她看见“被告”那窄而薄的肩膀在衬衫里畏缩着,细细的脚踝由于寒冷而透出青⾊,然而她脸上没有半点反抗和愤怒。她开始 ![]() 此时,她们脚下的地板发出“砰砰”之声。这是楼下老兵们用竹竿捅天花板,自然是以为她们又在疯闹,以此作为严正警告。但楼上仍未静下来。老兵火了,有人从窗口伸头往上喊:“吃多啦? ![]() ![]() ⽩莉回喊一句:“遭贼啦!正逮呐!” 一听此话,对面男宿舍也有人唏哩哗啦打开窗子,大声问道!“贼在哪儿?捉住没有?”整个院子热闹起来。 田巧巧只得到晾台上解释!“没事没事!我丢了条军 ![]() 萍萍接道“今天中午遭贼偷啦!” 这时,男宿舍的窗口蹦出个人来,冲楼上喊道:“黑田大佐!你话说清楚,谁是贼?!”这是赵源那口唐山话。 一声“黑田大佐”把火点着了。田巧巧正愁没地方发 ![]() “黑田大佐!这话你可别急着往回收!” “收?姑 ![]() ![]() ![]() 楼下的女老兵女⼲部们均已探出 ![]() 赵源可不依,叉着 ![]() ![]() ⽩莉几乎要给他作揖打躬:“没说你,田巧巧不是这意思…她今儿中午丢了条军 ![]() “她那 ![]() 田巧巧一听,忙问:“什么什么?你给捡着了?在哪儿捡的?” “哼!我稀罕你那军 ![]() ![]() 楼上楼下都笑起来。大家知道田巧巧领的是副一号军装,并让司务长别给她张扬。 风波平息,皆大 ![]() ![]() ⻩小嫚摇头摇。她并无怨⾊,似乎很习惯这些,生来就习惯了。人们甚至连一句安 ![]() “没关系,你收拾吧。开着灯我一样睡得着。”乔怡轻声道。 她还是把灯关了,黑暗里回答乔怡:“有没有灯对我都一样…” 可有没有公道对你也一样么?乔怡心里一阵酸涩。真是个谜呀,这小耗子。 第二天晚饭后,黎队长找到乔怡,说是有件事要和她谈。他把她领出门,走上通往郊区的林荫道。 “昨晚上你们屋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误会。” “误会?”黎队长停下脚瞪着她“你说得轻巧。这种误会为什么不牵扯到你,不牵扯到宁萍萍、⽩莉或者桑采,为什么独独是⻩小嫚?!”他 ![]() “⻩小嫚是有些让人看不惯的小⽑病…”乔怡申辩道“只是大家对她太过分了。”她又玩个平衡。 黎队长沉闷地叹了一声。 “你们不知道这个女孩子的⾝世…听说你是⻩小嫚唯—的朋友?” 这话打哪儿说起呢?但她还是十分抱愧地点了点头。起码乔怡从不参与作弄她、孤立她的集体活动。 “这是她告诉我的。她说只有你从来都向着她。你给过她面包…” “从来”这个词大概不准确。乔怡记得只有那么一次,她为她几乎和桑采翻脸。那是一块巧克力引起的——“哎呀!快看呀!这是怎么了?!”桑采打开 ![]() ![]() “快扔了吧!弄不好要得传染病!”其他人也齐声赞同。 唯有田巧巧朝巧克力瞥了一眼道“哟,这么大一块?扔了怪可惜的。什么传染病,我们农村谁家没个把耗子?你用刀把耗子啃的地方抠掉照样吃!…” 桑采赶紧说:“那给你吃吧?” 田巧巧陡然冷下脸:“我还没穷到那份上!” “…那你们谁吃?小方,你要么?” 小方哼了一声:“你请客?——小小年纪,别学那么多坏心眼。” 桑采愣着,说良心话她实在不知道“坏心眼”为何物。 这时⻩小嫚走进来,⽩莉突然给桑采使了个眼⾊,又朝她努努下巴,然后便心花怒放地退到一边去了。 “⻩小嫚,你过来!” ⻩小嫚猛一怔:“⼲嘛?…”她又朝其他人望望,似乎想探个吉凶。 “你吃巧克力吗?”她赶紧摇头摇。 “哎,你别走!…你看,被老鼠啃的这些我都用刀剜掉了。她们都说扔了可惜,你吃吧?” ⻩小嫚边往后退边说:“我不吃。我有,我妈给我寄了巧克力!” 桑采急切地:“你瞎讲!你妈妈什么东西也没给你寄过!” ⻩小嫚默默地盯着桑采,目光在恳求这个胡闹的孩子饶了她。 ⽩莉突然笑起来。桑采傻乎乎地也跟着笑,两人从嬉笑到大笑,最后简直笑得发狂。 乔怡不知怎么大喊一声:“行了!够了!缺德的够了!” 两人一齐愣住了,似乎 ![]() 乔怡走到院子里,发现⻩小嫚不知什么时候跟在她后面。她对乔怡 ![]() ![]() “当时我招她来的时候,”黎教员被烟蒂熏得眯起眼“并不是看中她有什么特长,或特殊天赋。你知道,她甚至—无所长,可我动了恻隐之心。当我看到这个女孩子的生活环境和她在家庭里的处境…我就想,队部是有责任救这个孩子的。队部救过多少孩子啊!包括我自己。是啊是啊,我不否认她有些不讨人喜 ![]() ![]() “她的家庭…不是很好吗?她⽗亲是老⼲部。” 黎教员叹了口气, ![]() 乔怡不是那种追 ![]() ![]() 那次小方回海上探亲,正逢橘子上市,海上兵都托她带些给家里。⻩小嫚几天前就开始准备,弄了只大纸箱,里面少说也装了二十斤橘子。她 ![]() ![]() ![]() 不久,⻩小嫚收到⺟亲的信,说全家都吃上了她捎回去的橘子和 ![]() 乔怡猜想她奋兴的原因并不在食品本⾝,而是填充了她 ![]() ![]() 终于盼到小方的归期。她和大伙一同到火车站去 ![]() 小嫚拎着那个大网兜“哦哟!真是的,我妈发痴啦——带这么多东西!”她笑着,并把笑脸转向每一个人。 回到屋里,她把网兜“嗵”的一声放在桌上。田巧巧闻声走过来:“嗬,你妈对你不赖呀,这么多好东西!快打开,让咱也长长见识!” ⻩小嫚打开网兜,拿出一盒糖果,看了看,轻较放在了—边。田巧巧念着那上面用彩绳扎住的卡片:“送给王若川首长,恭贺新舂…王若川是谁?” “大概是我⽗亲的老上级。” “你⽗亲?” 她眼里有几分不自然:“我⽗亲过去在这里工作,老关系都在这儿…” “哦——” 接着她又拿出一筒精美的饼⼲。上面也有一张类似的卡片,是恭贺某某“令嫒新婚” “哟!这回又是谁?” “大概…是老战友。” 乔怡渐渐发现,她每拿出一样东西,脸上就少了一点⾎⾊。 “噢!”田巧巧抱不平地说“你那什么倒霉的爹!闹半天这全不是给你的呀?” ⻩小嫚的动作慢了。这样七拿八拿,网兜渐渐露了底,可没有一样东西标明属于她的。网兜终于空了。倒也没完全空,还剩下一袋五颜六⾊的弹子糖,哄学龄前儿童的那种糖。唯独它上面没有贴那种标签,是这个家庭对这个遥远的女儿的厚赐。⻩小嫚呆了,她的手再也不敢朝网兜里伸。她看看周围的女伴。她多么想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她实在心力 ![]() 大家此刻的心情都一样:不忍心不吃,也不忍心吃。 乔怡把这件事告诉了黎队长。他听着,不动声⾊。须臾,象吃了一惊似的将烫手的烟头扔掉。 “当时我抱着希望把她带到队部。队部是个温暖明朗的地方,正象你们常说的一是个大家庭。大家庭的成员应该是平等的…可我哪里想到,一切没有变得好起来,反倒变得越来越坏——你说,是我当初做错了么?” “不,您没错。是我们的错。是我…”乔怡由衷地自责。但她明⽩这自责并不牢靠,它不久又会被嫌弃所替代。只是自责后的嫌弃或许会有所收敛,或变为那种作态般的友善,而这种友善却更增加她內心的防卫。那么这又是谁的错呢?… “这也许不是某个个人的错。真的,我简直不知道有一种多么大的力量,会把一个女孩子的心拧成那样弯弯曲曲的。同情弱者,是人之常情。但同情也有它的选择 ![]() 她慢慢点着头。 “也正因为你明⽩,我才找你来说这些。我想,应该把她家庭的情况告诉你?…” “嘀玲玲!嘀玲玲…” 乔怡的回忆突然被这炸耳的铃声打断,她这才发现房间里还配有电话。难怪丁万強调这是“师级房间” “喂…”乔怡拿起话筒“哪里?…” 没声音。 “您找谁?…怎么啦?你要哪里?” 奇怪。电话里始终没声音。乔怡只得将这莫名其妙的电话挂断。 Www.GaOsHOu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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