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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手小说网 > 短篇文学 > 茶可清心文集  作者:茶可清心 书号:4490  时间:2016/11/1  字数:2042 
上一章   ‮光秋的里堂弄‬    下一章 ( → )
  ‮海上‬之于我,印象最深的,不是繁华似锦的南京路,不是百年沧桑的外滩,也不是⽇新月异的浦东,而是那些在过去的时光里密密织过来的弄堂。

  据载,从十八世纪在外滩附近有了第一条叫“兴仁里”的弄堂开始,到后来的石库门里弄,到现在各种新式的里弄房子,像⾎管一样分布在大‮海上‬的弄堂如今已达近万处。站在繁华的大街上,你随意走进一条小巷弄,就可以看到梧桐树下一个个⼊口,门楣上写着什么“里”的,里面是一排排两三层的小楼,落満新鲜的光,那就是‮海上‬的弄堂了。

  弄堂里的⽇子,像一首平淡而美好的老歌,回响在⻩浦江畔的一些角落里,给这个世界瞩目的现代化大都市平添了几分古典与柔情,就像擦肩而过的那个摩登女子前不经意飘过来的⽟兰花香,淡雅且悠久。绝大多数的老‮海上‬人,都曾经或者正住在这些弄堂里。有人说,不走进‮海上‬的弄堂,你就算不上真正看到了‮海上‬人的生活。

  这一次,我是成心想去看一看‮海上‬的弄堂的。是一个秋天的早晨,光淡薄而温润,透过法国梧桐繁密的叶子,落在青灰的⽔泥地面上,如一朵朵浅⻩⾊的雏菊。酒红⾊的“的士”将我们抛在一条斜斜的小巷里,几步之遥就有一家铺着黑⽩格子地板的早餐部,走进去,⽩⾊的桌子、⽩⾊的椅子、⽩⾊的餐具与⾖汁,还有窗台上淡⽩的⿇纱帘子,觉清新、闲适而安详。餐之后,兴致地慢慢走下去,发现巷子前面很深,并且分出很多枝桠,纵横通达,每一个枝桠都是一条很深的弄堂。

  弄堂大多斑驳,也大多沧桑,似乎幽幽地向世人述说着什么。过道很窄,两边都是两三层的小楼,细小的鱼磷瓦织出一片苍灰,几片暖⻩⾊的梧桐叶飘来,像谁的手轻盈地按下,似乎要在上面奏出明亮的曲子;小楼顶上常常会伸出半间阁楼,镶一面木格小窗,半开半合的,仿佛是小楼醒忪的睡眼;那些临街的木窗都旧得暗红乌亮,窄窄的、长长的,格子上嵌着带花纹的玻璃,朦朦胧胧的像窗子內寻常人家一团和气的小⽇子;窗子里面吊着秋香⾊的旧竹帘,半卷半拢着,像一册就要打开的古老的竹简;窗台的外边,横着几细竹竿,晾満了新冼的⾐服,露在外面的半截,磨得光光的。所有的弄堂,都像洇在朵云轩旧笺上的⽔墨一般,过去的和现在的种种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曾经的富丽、奢华、傲慢与偏见都被深深地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没有了家世之分,没有了权位之争,千百条弄堂都是一张面孔,经过了时光的打磨,变成灰灰的、旧旧的、苍茫的、伤的、厚重的,让人一眼望去,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然而,‮海上‬的弄堂里又绝无半点苍凉的气氛。门內的生活,却是笃定的、温暖的、安适的。门前的五彩金钱菊,刚洒过⽔的样子,清新而生动;亭子间的檐下,挂着早就腌好的咸⾁,用荷叶包着,黛灰的一团静静地垂着;墙角边,用缺了块瓷的旧碟子养着新萌的蒜苗,⽔仙一样婷婷⽟立。又加之是早晨,弄堂里更显出无比蓬的样子,清新中带着一点醒忪、一点蒙、一点懒散,一扇扇门就在这样的晨光里打开了,进出的人们开始忙碌起来:有手托着钢球悠闲地哼着小曲的老人,背着书包蹬着自行车在人群中鱼一样滑翔的孩子,也有穿着花睡⾐趿着旧拖鞋端着燎黑了底的小锅出去买早点的女人,更有许多小生意人在街头巷尾支起摊子,修车的、配锁的、爆米花的、卖⽔果的…让人觉得,千百年来,人世间的每一天都是这样的,不紧不慢,中规中矩,蓬蓬地低头往前过着。

  看得出,弄堂里的⽇子是安详的,也是安分的,它述说着平常人的平常心,没有争斗,没有起伏,⽇出而作,⽇落而息,给人一种温暖的居家的觉。在这里,人们心思绵密,头脑机敏,情‮存温‬,举止体面,说起话来轻声曼语,过起⽇子精打细算…好像随着光的流逝,生活在弄堂里的人们早就淡忘了前⾝后世,告别昨⽇依稀如梦的宝马、雕车、华服与歌舞,他们只把这里当作心灵的故乡,守着淡泊宁静的原则,过着自己的⽇子。虽然他们与⾼楼大厦只有一步之遥,却没有更多的贪恋与企盼。东方明珠的崛起,只是为他们的视野增添了一道新的风景。

  我们在这些弄堂里穿行的时侯,不时地看到有老人在门口坐着,手里捧着看不清颜⾊的茶壶,双目微阖,神情恬淡,脚踏在⻩里透红的落叶上一板一眼地打着拍子,整个人安详得近乎优雅起来——是容易着人去追逐久远以前的故事的:说不定前面坐着的那个不起眼的老太太就是当年‮海上‬滩光彩夺目的豪门名媛,说不定角落里那个躬驼背的老先生就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富家少爷,还有一些穿着旗袍的清瘦的背影在眼前摇曳不定,一些华美而陈旧的歌声在耳畔忽近忽远呢——这景象,使人不可遏抑地想起张玲的小说《倾城之恋》里的那把胡琴,咿咿呀呀地拉着,拉过来,又拉过去,诉不尽光的故事。

  初秋的光,淡薄而温润,透过法国梧桐繁密的叶子,落在青灰的⽔泥地面上,如一朵朵浅⻩⾊的雏菊。就这样,以一种安闲的心情穿行在条条弄巷里,看着被秋⾊渲染得五彩缤纷的‮海上‬人的小⽇子,那样的时刻,真是一些特别的、恍惚的美好时刻。 Www.GAosHOuXS.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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