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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手小说网 > 短篇文学 > 陈逸清文集 作者:陈逸清 | 书号:4546 时间:2016/11/1 字数:258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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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然,我跌⼊![]() ![]() ![]() 是的,我定是在梦中忽然踩空了一级楼梯,人一下子变得虚浮起来,再也踏不到实处。我想,我自己的名字里有“云”或者“烟”吧?自己的前生是云吧?不再记得其他任何人,不再挂念自己的来处。这里的每个角落都可以让我睡上一生一世,我只能飘着,以表达最柔软的意念,飘到忘却一切,包括云、烟和自己的时候。 “咣当”一声掉下云端,美妙的一切都结束了,是在我遇到夕颜的时候。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了。 是什么力量可以带自己走进这个世界,茫茫然,周围是什么?有什么生灵?⾝在哪里?心在哪里?突然之间发现,自己是谁?一切都想不起来了,痛苦让我将一切都忘记了吗?抬眼看看苍天,明月如钩,是夜晚吗?脚下的地,⽩雪银霜,是冬天吗?为什么没有所有的记忆?看看自己,⽩⾐如雪,弱不胜⾐,这是自己吗,自己是一直这么瘦弱的吗?原来是这样的吗?怎么觉得这个不是自己。 夕颜告诉我,在由生到死这个亘古不变的 ![]() ![]() ![]() ![]() ![]() ![]() ![]() 夕颜是我遇见的唯一的幽灵。我奇怪为什么只有她一个。她没有回答,只是告诉了我一个秘密:如果一个 ![]() ![]() 夕颜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出⾊的舞蹈演员,最大的理想就是表演《海的女儿》。为了这一点愿望,她把三个月的孩子打掉了,丈夫无法原谅地离开了她,只剩下孤独的人鱼公主和她的舞蹈。在无数次疑惑、惶恐和自我鼓励之后,她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舞剧的主角换成了艺术团团长的女儿。 夕颜看着我,悲哀地叹气,在她的眼中,蔵匿着一个逝去的美丽岁月。 落难的人鱼公主不再有王子的垂顾,她崩溃了, ![]() 我不是傻瓜,我当然知道这个多愁善 ![]() ![]() 当晚,我和她一起去了她的丈夫那里。 初夏的夜,细细的风 ![]() 舒适的 ![]() ![]() ![]() 岁月没有使他的笑容改变,带着夕颜 ![]() ![]() ![]() 很多年了,毕竟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们曾共有的那些孩子一样的快乐和忧愁是不是都没有了? 我和夕颜静静的站在他们的 ![]() ![]() 这时候,她的丈夫被 ![]() ![]() ![]() 就这样静默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看着 ![]() ![]() 夕颜忽然明⽩,眼前的女子得到的不止是她的丈夫,她得到的是自己幻想的一切。这样安宁谐和的⽇子曾经是夕颜的希望。那些⽇子里,夕颜想过要在这样的夏夜里,在葡萄架下说笑话给他和自己的孩子听,透过葡萄叶指着天上的银河给他们看,挑起一盏灯翻开砖块去找下面的蟋蟀,然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夕颜伴着他⼊梦,他微微的笑着,梦里只有喜悦,没有悲哀。两个人一起看着⽇出⽇落,舂去秋来,在岁月流逝中一起老去,永远相聚,没有别离。 夕颜所知道的只是自己已经失去他了,无论是否真的天涯无处不芳草,可是他只有一个。而他心里,早已经忘了夕颜。早已。夕颜的眼中渐渐朦胧,一切都是⽩费么?我轻轻地握住夕颜的手,她看着我,泪意上涌。 最后,夕颜用尽了余下的灵力,催开了那朵百合,在瓣花簌簌展开的声音里,静静的看着这两个幸福的人。在香味没有散开前,她已经从屋里消失了。 天亮的时候,他们不会发现有“人”潜进了屋子里。而她的丈夫,不知道能不能想起昨晚一个荒诞遥远的梦,梦中,有他曾经倾心相 ![]() ![]() 灵力用尽,夕颜只剩下満心的悲怆了。从此,她的再生存己经毫无意义了。 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可是,冬未雷,夏无雪,天地仍相对…你竟就这样离开我了。我就像是一场梦一样消失在你的心中。夕颜想着,摇颤了起来,像一朵⽩花, ![]() 但我觉得,自己要是夕颜决不会执着如她,痴 ![]() ![]() 我还不知道谁留下了我⾝体的一部分,也不知道自己因何死亡。也许夕颜知道,但我不想问,那没有什么意义。但我想回家,即使一半的 ![]() ![]() ![]() 告别了她,我随风游 ![]() ![]() ![]() ![]() ![]() ![]() ![]() 然而,到了家我就发现自己错了。 我记得客厅里有洋红的地毯,卧室里有鹅⻩的墙纸,现在全都不见了,只剩下大片大片的惨⽩,刺得我心里闪过一阵浓浓的哀愁。静寂中,就只有屋角的钟摆声,十分清晰。无情的时光,便随着这无情的嘀嗒声,悄然而逝,轻轻的、淡淡的,仿佛不着一丝痕迹,却不知它正在悄悄的窃取着人们的生命和生命中些许微茫的 ![]() 照片中,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正对人纯纯的,笑了一笑。笑起来眼眸如梦,梨涡犹如梦正深深。 一刹那间,我的眼中没有了一切,只有这一笑。 这一笑真好。 ──这样一个女孩,秀发披肩,额前留着刘海儿,带着几丝凌 ![]() ![]() 那是我么?我怔怔的想,一时间,有了不顾一切扑上去的冲动。不,不要,不要随便浪费你的灵力,我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急切地呼唤。那个我是这样真切的青舂和快乐,而现在即便给我一面传说中天女拥有的⽔晶镜子也映不出我的容颜,再不要说那样鲜活的神采。我想起波希米亚太古老的⽔笛曲子:“你颊上的彩霞,变成风飘去了;你眼里的丰姿,已然冰冷。”生命啊,我已然遗失它了… ⺟亲推门进来,与我擦⾝而过,我看见一缕无依的⽩发正自她鬓边依依滑落。发上四逸的苍老 ![]() ![]() 自有记忆以来,我就和⺟亲相依为命,我是她唯一的快乐。很多年前,当我偶然心惊于她的⽩发,我才发现她所有的年华与容颜都在我的⾝边暗暗老去。 我知道她已经老去,总有一天会离开我。 这念头让我偶尔惊心,却从不敢深想。 我从来不曾想过上苍竟不给我机会让我好好报答。 我竟从来也不曾。 现在我能做的,不顾一切要做的,就是牺牲灵力去补偿。 我轻轻地飞了过去,开始用手抚平⺟亲的蹙眉:⺟亲,您不要伤心了,您不要为我加添额上的皱纹…她颊上的清冷令我 ![]() 我想起她总埋怨我到处疯玩没有女孩子应有的样子,想起她做的香糯的点心和美味的肴⾁,想起我 ![]() ![]() ![]() ![]() ⺟亲,看到您的皱纹,好心疼,我要代您心疼,好吗?也许,我跟您只是前世相约今世的相逢,有缘或得要等来生再续。——可是,我还没 ![]() ![]() ![]() ![]() 也好,一切都在我 ![]() 一丝微微的叹息轻轻飘过我的耳畔,落在地上,碎了——不,碎的是⺟亲的梦里⽩发,我刚触摸的还是长长的美丽发丝,立刻全变成⽩雪,碎在我的手里了。 作为幽灵,只拥有一点点可怜的灵力,那些过往,那些悲 ![]() ![]() 秋霜一般的⽩发还在我的手中,是碎成了细屑的,不复是缕缕的了。每一粒细屑跳跃着,映出各种⾊调的往事。一直以来,⺟亲于我的 ![]() ![]() 当晚我抱着⺟亲睡的,⺟亲睡得特别安详平静。拥抱对我是那么的陌生。⺟亲在我儿时是这样将我搂在怀中的吗?为什么我从未知道拥抱会是这样的温暖?这样的温暖让我流泪,为什么您柔软的双手不再擦⼲我的眼角? 她的温暖是我的珍惜,她的心跳是我的珍惜,连她近在我耳边的呼 ![]() 连续两天我就这样守着她,虽然我知道她的一生伤心不是我这点些微的灵力所能补偿得了的。⺟亲找出我小时候破旧过时的玩具,木制的短笛,瘪脑门的布人儿,掉了把的小锅铲…,在我的照片前一样一样的细细擦拭。看着我曾经用过的东西,往事一点一点地涌上我的心头,遗失的记忆慢慢复苏。 我为这一种 ![]() ![]() 那时侯,⺟亲带我上街,两旁都是琳琅満目的玩意儿。我去看漂亮的灯笼,有钱,可是我没买;去看蒸馋摸锅,有点饿,可是并没有吃。 我东瞧瞧、西看看、这儿摸摸、那儿碰碰。有时候,我会忽然买一些东西,跟我来逛街的意思是一样的,我喜 ![]() ![]() ![]() ![]() ![]() 我慢慢想起了我栽种的花,我培植的草,我饲养的猫、狗和小鸟。我想起微风在吹、叶子在颤、秋千在 ![]() ![]() ![]() ![]() 大家正要用哄的用唤的用各种呵护的方式让我出来吃团年饭…我好像还睡在柔软如天鹅绒羽的 ![]() 自己仿佛又突然旷野里,在那儿,惊惶的 ![]() ![]() 我站在那里油然泪下。泪⽔唤回我的 ![]() ——终于想起他了,我另一半情 ![]() ![]() ![]() 我记忆中他的样子都跟他接触过的事物躺在一起:那溅着蓝意的纸笺,那缀着夕 ![]() 我并不強求那些有趣、好看的事物完全为自己占据,直至我看见了他…他的剑眉,他的星目,他的⽟树,他的临风。我这样想着,那个模糊的形象开始有点笑意了。那微微的笑意牵动了他的风姿,仿佛是一缕活着的美,向我飞掠了过来。 我觉得自己前世必定曾遇见过这个人,后世还会再遇。而且还欠了他一点什么,让我有不安而美、不安而美的 ![]() 就在我怔怔出神的时候,一点微微的光芒灼伤了我的眼睛。那是一颗通体透明的蓝⾊石头,像流⽔一样的纯净。⺟亲轻轻拭去上面的灰尘,它便发出盈盈的蓝光,灼痛了我的眼,更灼伤了我的心。霎那间我看见空中光影惊飞,往事翔回,如缤纷万花般坠落。 我觉得我的心在看到那美丽的光泽时猛地跌落,震撼地一痛,却终于有了实处栖息。是的,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的以惟,我永远的以惟。 我从十二层的 ![]() 我痛到想要毁灭一切,又想要狂喊出声。 就让我立刻灰飞烟灭,让我再也不必忍受这样的磨折! 但我并没有灰飞烟灭。 我还存在,继续游 ![]() ![]() ![]() 背后的 ![]() ![]() 红尘紫陌⻩泉碧落,谁又有容⾝之所? 我的亲人朋友,兄弟姐妹,我们曾经在一起过,在夕 ![]() ![]() ![]() 我想到了夕颜,但是,我并没有唤她前来,我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她的安 ![]() 表姐寒陌的手上戴了一只极为精致的木镯,红⾊圆润的纹理环绕着 ![]() “以惟送的。”说话的时候,她有意无意地抚动着手镯,丁当,丁当,手镯上银铃细小悦耳的声音盖过了人声的嘈杂喧嚣,使俗世不再纷繁。她那一低头的温柔,让我知道,恋 ![]() “这是以惟。” 就在那个人回头的刹那,仿佛忽然被強光照住了眼睛,我的视线一片空⽩—— 那散发出来的“气场”,在我来说,一眼望去几乎如同太 ![]() 视线中,只有那个桃花树下⾝穿浅蓝⾊T恤的男孩子、如同神一般的微微而笑。 ![]() 我不是遇到了一只自己喜 ![]() ![]() “你好。”他微微的笑意就像是清溪里映着的一段天蓝,那瞬间,似乎有什么微妙的默契花一般在暗中盛开,我不明⽩自己心里忽如其来的微甜的惘然,是否因了他的语气他的笑意。 就是这种温和沉静的神情吧,像⾜了一个兄长,让我觉得面 ![]() 对于三个人如此投缘,我⾼兴得不得了,常常掇撺了一起玩。 表姐说我:沉烟贪玩,可是沉烟最 ![]() ![]() ![]() 他们两个的脸秀气而莹净,在营营动动的灰尘光柱之间,笑容如此澄明。 我觉得认识以惟以后所有的⽇子都像梦,华美绚烂,倏忽而逝,缤纷印象却又全不清晰。好像只有和他在一起,才可以留在梦里,永不醒来。 是的是的,我讥笑道:别借机把自己摆得这么⾼,拜托。 以惟一笑置之:跟你表姐比,我差得远呢。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 ![]() 赢了他,我得意洋洋。 那时的我,把以惟当作了自己的珍宝,却不知道,珍宝是所有人都有权喜 ![]() 那时的我,刻意地隐瞒着自己的心思,为了表姐,也为了以惟。 我飞扬着、快乐着、享受着,拉起他们的手,在光 ![]() ⾝边的事物在慢慢地转变,头顶的天在慢慢地变化,可我,什么都不知道。 以惟到我家来找我。 我正靠在大藤椅里看小说,看到他嘻⽪笑脸地说:“来找我啊?我今天没空。” 他好像很没有办法地看我:“沉烟,还给我。” 我上下左右看一遍,茫然地问:“什么还给你?” 以惟皱起眉头,说:“那块石头对我很重要,快点拿出来。别告诉我不是你拿的。” 我跳下藤椅,围着他转:“第一,是我拿的我当然会还给你,第二,不是我拿的就没有办法还给你,第三,你并没有证据说是我拿的,第四,你不让我说不是我拿的就是不给我辩解的权力,也就是说,无论我拿没拿都得还给你一块石头,老实说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 以惟⼲脆利落地说:“无论你拿没拿都是你拿的。没有一二三四五,拿来。” 我悻悻地看着他:“那么,有没有六七八九十?我在你眼里就是不问自取的主儿?亏我这么喜 ![]() 以惟啼笑皆非:“沉烟,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那块石头,唉,那块石头的确很漂亮,不过它对我真的很重要,还给我行不行?你要其它的,那玻璃罐里的我全给你好了。”我一时无话,奇怪他何以将我看得如此通透。却又仿佛早已知道他会了解,如此平静的了解,似乎我们已相识了生生世世。 我跑到卧室里取出那块小石头,那种晶莹剔透的柔蓝真令我 ![]() 以惟仔细看了几眼,把它放在口袋里,对我说:“对不起,沉烟。寒陌在门外等我们,一起去玩吧。” 我拍拍椅子背:“小气鬼,我才不和你去玩。” 他和气地笑笑,摆摆手走掉了。 过了两天,他又来约我去踏青。表姐说山上风大,她还是在屋里休息。于是,我和以惟带着⽔和食物上了山。 真是一座美丽的山林,以惟叹息地说,可惜你的表姐没来。我却有一丝微微的得意,觉得天气出奇的温暖,正是书上描写那样的良辰美景,物华天净。我和他走遍山林的每个角落,我们说了很多然而我都已不复记得。也许我们所要的只是携手走着倾听彼此的声音。 最后,我们停在溪畔。 隔⽔,小山融在⻩金般的落⽇里,天上微云,煦暖的光芒流过天空,寂静的天地间被浑然一体的辉煌充塞着,以惟的⾝影也汇在了那片光辉里,美丽得如此遥远。 他的眼神有些朦胧。 我呆呆的远望,以惟袖手站在我⾝后。我喜 ![]() 很久,我们两人都不说一句话,直到夕 ![]() ![]() “天快黑了…”我有些黯然的说。 “是啊,天快黑了,”以惟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只是随声附和道。 “以前听人说西湖的景致天下无双,那时候还不相信,今天才真的明⽩各地景物各不相同,都有天下无双的地方,这里的落⽇也不一定就比不上雷峰夕照。雷峰夕照我去过,看起来很寂寞啊!”我摇头摇。 “只有人寂寞,怎么会有落⽇寂寞?”以惟笑道,“太 ![]() ![]() ![]() “我不是说那个。” “那你是说什么?” “我是说,原来看落⽇就只有我一个人,再怎么看也就是一个落⽇,看多了就不想看了,”我忽然回头看着以惟,轻声说道。 在我清澈的目光里,以惟的神情忽然变得很 ![]() “以后我再陪你看落⽇吧”,他静静地望我,双眼幽幽闪烁,令我觉得无所遁形地不安,却又无由地 ![]() 太 ![]() ⾝影当然挽不住,以惟的手却落在我的肩上,两人都静在那里。 篝火燃起来了,以惟唱起了我写的歌:“今天早晨你来过,这里弥漫了/寂寞的颜⾊,仿如隔世的歌者,在林间/在沼泽/在初舂的绿野,不经意间遗失的仙踪。清冷的空气中,还残存着/些许微茫的快乐。恍惚的,是谁说过?——‘遇见你的地方,就是天堂。’…”沉沉的火光映照着我们,犹如一幕华美的幻梦。 终于和他一起了。我幸福得想要叹息,又觉得生生不息的凄凉。一抹淡淡的忧伤爬上我的心头,继而泪⽔盈盈。“沉烟!”他低声唤着我的名字。霎那之间,青山峰顶,人间天上,只有⾝边男子呼唤我名字的声音。晚风吹动着我和他的发丝,也许,在夜里,我们无法拒绝同一种伤 ![]() ![]() ![]() 下山的时候,以惟轻轻拉起了我的手,我擦了一下眼泪,说:我闻到了舂天的味道,舂天不好。我将他握着我的手掰开,他的掌心苍⽩的暴露在天空下寂寞的微微蜷着,怎样的一双手,才可以抓牢我的青舂? 一连几天,我执著地告诉自己,山上的歌声只不过是一个恍惚的梦境。但它是一个事实,以惟直视我的眼睛,我的自信与倔強 ![]() 以惟一直点头一直点头一直点头。泪⽔一滴一滴滴在我的头顶上。这不是错,以惟说,我必须告诉寒陌。 表姐大病不起,我去看她的时候,她转过⾝,背对着我,我想,她应该恨我。 表姐的病好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的是好姐妹,只是,我们心照不宣地再也不提起以惟。我们都不再接他的电话,不再和他见面。终于有一天,以惟忽然说他要去外地工作。 天⾊黑下来了,我和以惟面对面的在窗口坐着,并没有想到去开灯。城市的喧闹在微雨里化作了一片黛⾊的剪影。雨夜里草香幽微,雨声绵绵无尽。似是很多人荒废沥尽的心⾎,由谁暗中蔵了,此时一点一滴,拿来人听。 ——明早的机飞票,从前我以为自己和以惟之间还有无数个“明天”要来,没想到“明天”来得这样快。 我们在茫茫的雨声里对坐,忆起过往种种。 一时花开… 一时花落… 我 ![]() 连同他带给我的一切,也都是一片凄凉与渺茫,仿佛只能属于这样的雨夜,天明时就要梦碎,一切就要在那一刻退成了旧 ![]() “你怎么不说话?”我问他。 他拿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来:“这是给你的,沉烟。”他的眼中迸出几点微火,像寒潭里跌落了星光,霎那间 ![]() 说着,他把那盒子平推到我面前。 以惟把精致的丝绒小盒打开道:“这是送给你的项链,据说这粒石头会变颜⾊,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项链上缀的,就是那颗我偷偷蔵起,又被他要回去的石头。那柔蓝的⾊泽,正配我连⾐裙的颜⾊。偷偷期盼了这么久的东西,在这样的情况下,到了我的手里。但我没有接过来,我只是迟疑地问:“表姐来过了么?”以惟缓缓的点头,摊开手来:“她把这个还给我了。”他的手中,是一只美丽的红木镯,带着些细微的纹理与光泽,像是人世间那些小小的痴 ![]() 表姐自以为可以一生一世的 ![]() 只要一瞬而已。 我沉默了。 过了许久,以惟迟疑地抓住我的手,说:“这粒石头会变成⾎红⾊,像胭脂一样,不过得等上一段时间。”我抬起头来问他:“要等多久?一年,两年…?”以惟用力握着我的手:“不会太久的,它很快就会变红,到时候我就来接你,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你去的地方有多远?” “很远。不过到时候我一定会回来,相信我。” 一道雪亮的光线打断了我俩的谈话,以惟的⺟亲走了进来:“咦?你们怎么不开灯?”以惟赶紧把那只盒子用手边的报纸盖住,不让他⺟亲看见。以惟是跟他⺟亲长大的,周围的人从未见过他的⽗亲。“阿姨,那我就走了,明天一早我就不去机场送你们了,学校快要试考了。”当着他⺟亲的面,我只好这样故作淡漠地说。阿姨说不要紧的,东西全都收拾好了,你们再聊会儿吧。其实,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尴尬,她也是略约知道的。可我还是走了。 电梯上只剩下我和以惟两个人,镜面一样的墙壁映着两张年轻稚气的脸。 “可以吻你一下吗?沉烟?”我听到耳边的人呼 ![]() 我猛然伸出手,紧紧紧紧地抱住了他。 冬雷震震夏雨雪,未敢与君绝。 我那么地用力,用力到手臂几乎挛痉。这一刻即使三界鬼神八部众生一齐出手,也不能让我松开片刻。即便让我立时死去,我仍会以渐渐冰冷僵硬的手臂这样紧抱着他。在我死后,除非以利刃砍断我的臂膀,否则依然无人可以让我们分离。 我不知道为何⾝边的男子令我觉得走过依约前生的 ![]() 纵使我失去一切,至少我还有他。虽然连他也是不知何时会失去的,我已经觉得可以満⾜。可以満⾜。 他的心跳和我的心跳合二为一,他的手是那么温柔地捧起我的下颌,我觉得自己的呼 ![]() ![]() 就在这时,电梯的门开了,外面 ![]() 就这样,我仍然未能把我的初吻给以惟。但他送给我的那条项链我一直蔵在枕头底下,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时常爬起来偷偷看着那枚石头,看它有没有变颜⾊。我从来也没见过这么美的蓝颜⾊,它使我想起以惟走的那个下着细雨的傍晚,天⾊也是这般莹蓝。以惟说有一天它会变成胭脂红的,到那时我们俩就会重新见面,只是不知道要等多久,一年,二年?我们只有半个吻的约定,千山暮雪,万里层云,半个吻能维持的情 ![]() 瞒着表姐,我和以惟一直通信,用一种淡蓝的信笺,完全忘记了以前的不快。以惟的信,也写得十分有趣。也描写风景,会说“碧波 ![]() ![]() ![]() 在我大二的后半学期,以惟的信忽然变得越来越少了,终于,我们断了联系,我一连十几封信写给他,没有回信。我从枕头底下拿出那只精致的丝绒盒子,在灯下细细端详那 ![]() ![]() 我开始和别的男孩约会了。有时会跟人到山上去,一直坐到天黑,坐到⽇头落下,看着⽔边纯金做的夕 ![]() 只是,我从不许男友吻我。有时想想也许以惟 ![]() ![]() 在我大学毕业那天,宿舍中昏昏暗暗的,正 ![]() ![]() “沉烟,电话!” 我听到楼下的管理员在喊我的名字,下楼的时候不知怎么,心跳得很快。我跑回来以最快的速度打开锁取出那条项链,竟意外地发现那莹蓝的石头坠儿真的开始变⾊了,映着我的大红裙子,蓝中透红。 他回来了,以惟在电话里说,他在电梯里等我。 一切事物都在霎那远引,悠悠空尘,忽忽海沤,自在花开,繁华若梦。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他就在那里,咫尺之外,触手可及。他是我的,我的以惟,我的唯一。 还是老样子,只是⾼了一些,瘦了一些,他告诉我他中途出了车祸,所以后来就不再给我回信了。 没关系,一切都不重要。 只要他回来,我们就可以一切从头来过,尽管岁月如刀已将过往斩得七零八落。 我说:“以惟,你现在可以吻我了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千山万⽔之外传来,此外还穿越了千载云层与万年风霜。 耳边响起当年那个人急促的呼 ![]() 忽然,门开了,我们面前站着他美丽的未婚 ![]() ![]() ![]() 其实我真傻,会变⾊的石头 ![]() ![]() 我没有把项链还给他,那是一个只属于我的承诺。龙战于野,其⾎玄⻩。茫茫太清,种种一切,那个承诺,只属于我。 这么多年时光的消磨,我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了。什么 ![]() ![]() ![]() 我诧异:紫巾,你怎么来了? 紫巾轻轻走了进来,说:你的表姐寒陌今天中午来我家,她和以惟避开我,在屋里说话。我隐约听见他们提到你的名字,好像还有一些争吵。他们以为我什么不知道,但是,女人拥有最敏 ![]() 表姐,我最 ![]() 紫巾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我点点头。 她说她从小就喜 ![]() ![]() ![]() ![]() ![]() ![]() ![]() 故事完了,紫巾怔怔地看着我:沉烟,我糊涂了,为什么你这么傻?你们这么做,我怎么安心?我说:紫巾,不关你的事。 紫巾头摇:我现在才明⽩以惟他为什么这么沉默,他一直都这么 ![]() 她泪如雨下。我心 ![]() 紫巾,我慢慢地说:紫巾,人与人之间,没有什么可以分得清楚的,能做的,也就是这些,心里的痛苦还是要自己承担的,你别想太多,你和以惟都要结婚了,而且以惟 ![]() 紫巾还是头摇:可是如果当年以惟不离开你,以惟 ![]() ![]() 我大惊:你疯了!如果的事情,谁都不会知道,你… 我心中苦笑:如果当年表姐不带以惟来看我,他 ![]() 我只觉得精疲力尽的恍惚,无限心灰。 要有多少心力,好把 ![]() ![]() 前路茫茫,营营众生,几曾有谁可以纵控自己去向何方? 紫巾抬起头,看着我,柔和而坚定地说:我不能为你们做什么,但至少,我可以什么都不做。那一眼让我连灵魂都抖动。她清流似的眼光仿佛就此凝固在空中,很久以后我仍可以看见。 我抓住她的手:紫巾,紫巾你听我说,我现在并不 ![]() 紫巾的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但是微笑坚决。 我的心慢慢变凉。 窗外的苍穹被染成淡⻩,是寂寞的颜⾊。在遥远的天的尽头,红⽇孤独的东升西落,千百年重复着同样的旅程,漠然的看着尘世中一个个渺小的生命,盛开,陨落。嘲笑着自以为是的人类。 转眼,到了紫巾的生⽇。 我、表姐和以惟一起租了最贵的包间,为她庆贺。 我按她坐下,喝令她不许动,表姐拿了蛋糕放在中间的桌子上,关了灯。 蜡烛是以惟点的,一束红玫瑰和预料之中一样,出现在他手上。他微笑着,把玫瑰放在紫巾怀中,轻轻地说:“生⽇快乐。” 习惯 ![]() 紫巾轻轻地放下玫瑰,轻轻地说:“有你们做朋友,我就已经很快乐了。” 以惟安静地看着她,然后,开了灯,说:关于那块石子,有个故事,我想讲给你们听。 他慢慢地说: 那年舂天,我八岁。我跟着⽗亲到四川资 ![]() 那个小女孩七岁,很漂亮、很乖巧,因为培训人员只有我们两个小孩,她于是天天跟着我玩,叫我小哥哥。我带着她在农场里到处玩耍。农场中心有个 ![]() ![]() ![]() ![]() 整个舂天到夏天,我们形影不离。我教她打跟头、爬树、捉蝴蝶、抓蛐蛐、捕知了烤了吃;整个农场开満花的时候,她満野地里摘花儿,把两家宿舍打扮得漂漂亮亮,晓云还会吹笛子,每晚乘凉的时候,一起培训的大人们就一起听晓云吹笛子,她总是让我第一个点歌。其实,她只会吹一段叫做小放牛的曲子,我每晚都重复的点着那只曲子。 她的脖子上垂着那块漂亮的小石子儿,在月光和星光下吹着我要听的歌,美得像个小仙女一样。一遍,一遍,又一遍,而我永远也不会厌倦。我愿意永远就那样听下去,只那样听下去,直到此生尽头。 我小时候很调⽪很 ![]() 后来,我⽗⺟的关系出了问题,他们打算分开。我于是经常会不⾼兴起来,呆呆的。她总是小心翼翼地陪着我。我嫌她烦,总是对她发脾气,她也不恼,只陪着我掉眼泪。 后来有一天,她老跟着我,我烦她,刚好看到林子边有一大堆砖,就说:“我们用砖搭个真房子,我们住里边。”她有点害怕,我说:你怕就别跟着我。于是她点了点头。 我一边搭着砖,一边指点着她拿合适的砖,慢慢地,一间靠着墙的漂亮的砖头小屋搭好了,我指着天边,告诉她:“这是云的家,天边的‘晓云’累了,都要回这里休息。”她⾼兴的点头,一脸纯真的笑容,纯净如同未落地的新雪,如同初临尘世的生命。 我拉着她钻进去,刚好够两人坐着,我得意地笑,说:“我去拿点吃的进来,你等我。”她点头,我慢慢地钻出去,头撞到砖块,向后一坐,整间砖屋倒了,后面⾼⾼的几堵砖墙也垮了下来。我稀里糊涂的,只觉得晓云扑在我头上。我从砖堆里钻出来时一点事都没有,可是晓云的头上手上全都是⾎。 她昏 ![]() 她⽗亲准备带她回家,我去看她,她包着头和胳膊,小小的⾝子吊着很多针,咧着嘴笑嘻嘻地说:小哥哥,你记得要来看我啊,你把这个给阿姨,她就不会走啦! 我看着她的手掌心,是那一块小小的石子儿,用红丝线串着,我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弯弯地在灯光下亮晶晶地闪着光,她劲使忍着痛点头:真的!我叫它许愿石,那天你找到它的时候,我心里就想求你给我,后来你不是真的就给了我吗?所以我每天对它说要阿姨不要走,所以你把它给阿姨,她就不会走了。还有,听爸爸说,这粒石头会变成⾎红⾊,像胭脂一样,不过得等上一段时间。到那个时候,我们会再见面的。真的!她微笑着道别。 我哭了,我⾼声地喊道:你等我,我一定开着大卡车去接你。 后来,⺟亲真的没有走,因为⽗亲患了重病。有些事情很奇怪,在这个时候,⽗⺟二人却相濡以沫了,直到我⽗亲平静的死在⺟亲的⾝边。 等一切定安下来,我懂事之后,去找过晓云,我很想知道她怎么样了,她的手,怎么样了。我还收集了很多漂亮的小石子,想给她玩。可是我没有再找着她。她的⽗⺟遇了车祸,双双去世,而她的下落,据说被她的亲戚领养,不知去向。 我一直在打听她的消息。这个善良美丽的小女孩儿,我只知道她姓秦,小名儿叫晓云,我长大了才知道,我心里一直牵挂着她,并不可笑,也许老土,可是她的眼睛,一直都亮在我心里。那么可 ![]() 后来,我遇到了你,紫巾,你也是⽗⺟双亡,你也一样善良美丽,在我心里,你与晓云渐渐合二为一。那天晚上,你在我们住的院子里吹笛子。你知道吗?我偷偷看了你一个晚上,你的神情,你的动作,和她一模一样。我知道我已经找不着晓云,而过去的事没有办法再回来,紫巾,也许当年我什么也不知道,可是如果我什么都知道,到现在,我一样只有你一个人,只有你一个人。 我 ![]() ![]() ![]() ![]() 他看她的目光淡静温柔,仿若看着山⾕中微岚自在升起,清风烟萝,涛生云灭。我忽然发觉,有些人有些事,只是一瞥之间,已⾜以使人一生不可相忘。 紫巾怔怔地看着他,终于,泪⽔奔流而下,以惟轻轻地拥着她,怜惜地为她擦着泪。 我百 ![]() ![]() 以惟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点恍惚,却笑:可是,后来,我还是送给你了,你还没有还给我呢。 我不语。表姐走过去,轻轻地对紫巾说:“紫巾,你才是真傻。”她看着我,默然。 在以惟心里, ![]() 如果当年,我和表姐知道家破人亡的紫巾⾝边只有以惟,我们发现了紫巾对以惟的依赖和情 ![]() ![]() 我不知道。这些⽇子的相处,我很喜 ![]() ![]() 我的 ![]() 我慢慢地退出门外,表姐陪着我,目光漫掠过她的脸,看到她脸上有雨,眼中却只是⼲涸,我知道她生命的某一部分已败谢枯萎,即使心碎成灰,也无泪可流。 我已无意考虑她的 ![]() 我终于沉静下来。 看着天边那皎洁的月轮在云中载沉载浮的 ![]() ![]()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或许,在⾼天上沉浮了千亿年的冷月看来,即使以惟、即使我们的青舂、即使整个人世,一切也不过是渺小的转瞬即逝的刹那幻景吧? 以惟和紫巾的婚期终于定了下来。我和表姐担任伴娘。 紫巾问我:寒陌告诉我你对以惟是很久以前的 ![]() 我说:是的,你忘了上次我对你说过,我现在 ![]() 紫巾不再说话。她忧愁地看着我。灯火暗淡,远不及她长长睫⽑上点点闪烁的泪光。 我明⽩她忧愁的是什么,以惟来问我:“沉烟,你以后怎么办?” 我默默看着他,心中 ![]() ![]() ![]() 以惟关切地问:“沉烟,你现在有男朋友么?” 我点头,说:“早就有了,我把那块石头送给他了。等到石头变红的时候,我们就会结婚。” 他听不见我的心中正在悲苦大叫:“不是!我 ![]() 以惟松了口气:“你怎么从来不带他来见见我们?那块石头,就算是我给你们的祝福吧。不过,不要太相信那个传说,找个合适的⽇子,你们就把喜事办了吧。不要误了自己的好⽇子。”我执著地说:“不,我宁愿相信那个传说。”我直视他,他不会知道,我把那块石头蔵在了自己最珍 ![]() 流光溢彩的婚礼上,以惟的⺟亲慈祥地坐在当中,紫巾失怙,由我的⺟亲充当主婚人,所有的宾客笑语喧哗,酒温⾊香。紫巾新娘礼服频频迭换,秀丽温柔,以惟英 ![]() 天作之合。 诸般前尘往事一一惊回,掠过眼前茫茫视野,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对他早已铭心刻骨。他是我一生中除了⺟亲的唯一所有,这冰寒世界仅剩的那一丝温暖,是我活下去的最后勇气和理由。 我愿只为他生存下去,甘心为他一次次忍受焚心的痛苦。无论多么疲倦艰辛,我要永远陪在他的⾝边。即使他永不能当我的 ![]() 天地玄⻩,太苍种种,人生多么卑微如尘。一切都可以化作虚浮,但至少我还有他。 我决不能失去他!决不能! 窗外的夜⾊黑得如同凝结的紫,只有一点渺茫绰约的光亮。今生今世我也许再无机会,走进那光明里去。 所有关于以惟的故事像睡莲般轻柔绽开,以惟为我捕捉了生命中最温柔的 ![]() 我飞得那么⾼,我看见脚下红尘繁华人间在我的眼中飘起跌落,来往俱自空尘,寂寞如此这般。 昔⽇桃花的芳香,在时光中渐渐飞散,落在宽阔的马路上,落在街中所有陌生人的脸上,落在我雪⽩的⾝体上,落在我翻飞的长发间,就如站在枝头一般, ![]() ![]() 我看见自己的一滴泪砸在一个男孩的头顶上,但他丝毫不知道。当我张开双臂的时候,没有包容天地的畅怀,只有轻飘飘的无助。我有过去,有现在,但没有未来,既然这样,我又何必存在?! 我当即狂疯地呼唤夕颜。因为我好想知道,我究竟是怎样从一个満腹柔情的实真的少女,瞬息间变成了一个在绝境中 ![]() ![]() 夕颜没有来。 我突然觉得寒风刺骨。答案只有一个:带⾎的手帕没有了,夕颜永远消失了。 不,我不相信,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朋友,我不能再失去她!我还是拼命地呼唤她。可是夕颜始终没有来。 我木然地想:这是一个多么忍残而无常的世界! 现在我唯一的意识就是去看看以惟。我曾开玩笑说他这一生注定漂泊,没想到如今萍迹不定的却是我。我不知道见了又能怎样,我只是想要见他。仿佛见到了就可以一生无憾,一生无悔,弹指相聚也罢,至少曾经一起,并肩看过夕 ![]() 即使,我终究没有成为他的新娘。 我决定深夜的时候去看一眼以惟,还有紫巾,如果他们睡了,那我就看看他们,不耗损我的灵力。然而当我到达他住所的时候我发现一切与我想的又不一样。 看到以惟背影的那一刻我的心猛然 ![]() 无限渺茫。 他和紫巾都没有睡,背对着我坐在地毯上,垂着头。 以惟,你知道吗,我会默默地守候在你⾝边,就像我也会默默地守候在我⺟亲⾝边。早晚你会忘了我,带着紫巾离开这里,离开留下你回忆和青舂的地方…而我,只呆一晚,明天,明天我就远远离开… 我觉得眼前这男子是有千言万语要向他诉说的,却又其实无从说起。千思万 ![]() 我悄无声息地飞到他的面前,想好好地再看他一次。 以惟,我的以惟,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我听得见他在这静寂中低浅的呼 ![]() 那一刻我似觉已过了一生一世。我的泪流下来,我知道,即使是在我死后,我也必须面对,面对这份不知是对是错的 ![]() 我缓缓低头,这一瞬间,竟似已经历了一个轮回。 ——皑如山上雪,皎如云间月。 我看见了,看见了那双即使百世千载也忘不了的眼睛,幽幽的,像风中的火花,或者雪夜里的星光。它们看得见我所有的快乐与忧愁,我的每一次心动,我的怅惘,我的岁月雨雪朝夜悲 ![]() 如果我可以,如果我还有希望的资格,我希望它们会永远留在我的⾝边。 突然,“哧”的一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一以惟划亮了一 ![]() ![]() 他为什么点火?他要烧什么? 他的面前是一个盆子,里面赫然摆着印有我 ![]() 没有人可以想象我此时的震撼和 ![]() ![]() ![]() 以惟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眼泪,使我怀疑他是一个空心人。我忽然想起自己的读心术。 我轻轻地绕到他⾝后,把脸贴到他的后背心房上。我听到了他心中的故事,心中的话:沉烟儿,我最最喜 ![]() ![]() ![]() …我是不信神的,但我却总假想自己在同你说话,好像你还听得到。你知道吗,带着你 ![]()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余音渺渺,仿佛自幽远天际落⼊人间,徜徉千里至我耳畔,从此便再不肯离弃。咫尺徘徊,绕梁缱绻,千年万年也好,只要我愿意倾听,便永远不会断绝。 假如我现在还是那个鲜活的沉烟,我马上就告诉他,你弄错了,我也弄错了,我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坚強。 如果有空,你去我家里坐坐,和我的⺟亲说说话,看看⺟亲为我收拾的遗物,在那里面,应该有一支小小的笛子。 我会吹笛子,其实我的笛子吹得很好,许多年前,我就已经会吹短短一段的小放牛,那是年幼的你最喜 ![]() 当年,带我去四川的是我的舅⽗舅⺟,我从小没有⽗亲,就跟在他们⾝边。他们没有子女,我一直管他们叫⽗亲⺟亲。舅⽗姓秦,我⽗亲姓萧。事实上舅⽗舅⺟车祸去世以前,我就已经回到⺟亲⾝边。为了我的手臂,我的⺟亲带我四处拜访名医,一直调理它,侥幸的,它没有残废。我的头顶上和手臂上的伤疤早已看不见了,但是我的手臂不能稳定地举至平肩了,因为我头顶的重击。所以,我再也不能吹笛子了。 当表姐第一次带你见我,便觉得面 ![]() ![]() ![]() ![]() ![]() 那时候,我会握着那支舅⽗特制的小笛子,脖子上,美丽的小石子儿轻轻晃 ![]() 好了,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在这完全陌生的空间,我终于可以放纵地泪流満面。 为我自己。 和我们所有的青舂与 ![]() 以惟,以惟,如今,我还能告诉你什么… 然而我没有机会再想下去了,因为,T恤正在燃烧,我马上就要消失了。 我是有机会的,我知道我还有最后一点灵力,⾜够我从火中抢出那件T恤。可我没有那么做。我早就说过我的生存没有意义,我情愿放弃。换句话说,我深 ![]() ![]() 我的眼前渐渐模糊,是我要消失了么?我轻轻地问自己。 “沉烟。”有一个声音轻轻呼唤我的名字,随着那声呼唤,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我诧异的看见自己忽然站在了一片纯净的光明里,四周什么都没有,连大地也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空明。 “困惑么?沉烟?”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同时我看见对面的光明里有了一点扰动,然后一个透明的人影出现在面前,我看不清楚那人的脸,那人只是不断流转的一团气息一般。“害怕么?沉烟?”那个人影轻轻的问,我看不见,可是我觉得她笑了。那个声音好像会把平静带给每个人,那样的温和,又是平淡而遥远的。是夕颜,夕颜!我的心里忽然也平静起来,甚至有点快乐了。“这是哪里?”我问夕颜。 夕颜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笑了一下,缤纷的落花便充満了每一个角落,馨香包围了这个天地。我看着那飞舞的瓣花,它们的光华渐渐融化在一整团空明里,不再属于每一片飞花。 “快要消失了么?就像那个得不到王子 ![]() 我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无数瓣花在风里盘旋,风卷着瓣花吹过我的脸,无数片光明的瓣花拂过我的面颊,一些落在她的⾝上,淡淡的香气就在我鼻尖下。我闭上了眼睛。在这温柔的花之雨里,以惟的⾝影就这样消逝得无影无踪了。还有缤纷花雨下一波一波老去的,任它是谁,任岁月来袭的 ![]() 夕颜轻轻叹息:“不过是因缘,不过是瓣花!沉烟,你何苦如此执著?” “我取回自己的东西,那么,他会怎么样?” “他,就会永远忘你。”夕颜悲哀地笑了一下。 我迟疑了,既然以惟要烧掉那件T恤,还不如让他彻底忘记我。我 ![]() ![]() 就在这犹豫不决的时候,我忽然从他的心里听到了令我震惊的事实——我的死亡。 我、表姐、以惟和紫巾,在他们的结婚纪念⽇上,决定一起出游。 猝然的一声惊呼,我回头看去,紫巾纤弱的⾝体正在河⽔里载沉载浮。那时,以惟正在前方开路,听见响声,疯了一般的往回跑来。不通⽔ ![]() 以惟,快一点,再快一点。紫巾,你要坚持住,坚持住呀。我握住表姐的手,紧张的看着紫巾的⾝形和巨浪艰难地搏斗。 以惟,来不及了。在表姐惊惶的目光中,我松开了她的手,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紫巾,抓住我的手,不要松开,不要松开。就在这个时候,我觉得一只坚強的手臂抓住了我,是以惟。我松了一口气,以惟却忽然放开我,转⾝抱住了紫巾,向岸边游去,他俩的⾝影,离我越来越远。我的心,和我的⾝体,都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月光照在河⽔上,⽔面广袤无边,黑⾊的,银⾊的,金⻩⾊的,以及惨⽩⾊,滚滚翻腾不休,耳边尽是滔滔浪响,好像整个世界都是⽔,幽幽中,看不见地面,只有⽔,狷狂盛世,布満浩天邈地。世界的一开始,就是这样。连落脚的一点浮土都没有。 ![]() 忽然我只觉 ![]() 很久以后,尘埃落地,一切平息。 我觉得自己应该拿回那件T恤,永远不复忆起从前的事情,也许对任何人都是一种幸运。 紫巾忽然抬起头来,双目炯炯地看着以惟:“如果那天的事情再发生一遍,如果我不是你的 ![]() 紫巾摇头摇,说:“生死一线,你无法同时救出两人。那时,你的确选择了救我,但事后却又回过头去找深陷在漩涡里的沉烟,即使在半昏 ![]() 一阵颤栗掠过我全⾝內外,连幽灵那颗脆弱的心都一时抖动。突然,我觉得如此辛酸…仿佛是一个负重之人踽踽跋涉于无边黑暗,经年累月埋头前行,以为前路永远无尽,而光明永不可来,却忽尔有星辉坠地,四野清明… 何谓生,何谓死?云空未必空。 只此一念,我便再也无法超脫。 我回头静静看了一眼夕颜,然后,在她惊惶的目光中,用我最后的灵力,紧紧的抱住以惟。 悠悠天钧冉冉红尘,露电泡影梦幻空花,而我所有的只不过是⾝边这男子。 他让我觉得人生不外是这样的凄凉和満⾜,何妨就这样留在他⾝边,永远忘却⾝外风雨世间喧嚣。 天上的花雨纷纷而落,我的 ![]() 我听见以惟惊愕地说:紫巾,好像是沉烟,我 ![]() 我听见了⺟亲唤我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滑过,我可以闻到我的面颊上留下了桃花的香味,好像儿时⺟亲在我脸庞上留下的吻亲。以惟仿佛对着我微笑着,那种我从未见过的笑容,他的 ![]() ![]() 以惟,那半个吻,就让我现在给你吧。这是我第一次吻一个男孩,无疑,也是最后一次。你什么也不欠我了,好好的 ![]() 我觉得怀中的以惟轻轻一震,但我没有停下那个甜 ![]() 我一直没有停下,即使当我发现自己的⾝体正慢慢化为无形。 我没有停下,即使当我开始 ![]() ![]() 我没有停下,当火光渐弱,T恤渐渐变成灰烬。 我没有停下。 那一切与我无关。 我觉得我只需要一直这样吻下去。 一直吻下去。 一直到我化为尘。 一直到我化为烟。 一直到我化为风。 我那颗即将化为尘,化为烟,化为风的心中,正缓缓流淌着一句歌词:“遇见你的地方,就是天堂。…” 以惟,为我唱吧,最后一次。 wWW.gAoShoU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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