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小说网提供告别天堂最快更新火热版阅读 |
![]() |
|
高手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告别天堂 作者:笛安 | 书号:42170 时间:2017/9/26 字数:19154 |
上一章 岁万情爱 章2第 下一章 ( → ) | |
[江东] 她看着我,是那种我见惯了的吃惊,愤怒、撒娇的眼神。我知道再过两秒钟她的眼泪就会夺眶而出,然后她就会转⾝朝楼下跑,我将在二楼三楼的 ![]() ![]() 我追到了二楼三楼的 ![]() 她站在楼梯下面,吃惊的表情。然后她掉头跑了。我转⾝上楼,那是种奇怪的轻松。没错,我想要的就是轻松。那时候我太小,才十七岁,我是真的以为这世上存在一种让人轻松的 ![]() ![]() 我回到教室,呆呆地坐着。回过神时才知道我原来一直看着她的课桌发愣。偏偏这时候那个 ![]() ![]() 下课了,整层楼又喧闹了起来。我往教室外走的时候经过讲台,英语老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一边收教案一边问我:“江东,宋天杨今天怎么没来?”周围一阵哄笑,我硬着头⽪说:“可能病了吧?”怎么谁都来问我宋天杨去哪了,我也想知道我他妈问谁去? “至于吗——?”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是张宇良,我闻都闻得出来这个家伙的气息。和全体道貌岸然的家伙们的气息一样。我转过脸,撞上他的眼睛,那豺狗一样的眼神隐蔵在文质彬彬的眼睛后面,我奇怪那些为了他神魂颠倒的小女生们竟看不出来。“哥们儿,至于吗?”他望着我笑了“我一节课都盯着你呢。不就是一个宋天杨吗?我看她傻乎乎的,我给你介绍个更漂亮的,怎么样?初三有个小丫头这两天正追着我呢, ![]() ![]() ![]() 两条⿇花辫,蔵蓝⾊的背带裙。她坐在看台上一排又一排橙⾊的椅子央中。乖乖地看着篮球寂寞地砸在地上…那一瞬间我发现,她原来还是那个安静的小姑娘——如果你只是远远地看她。我朝她走过去,她故意把头一偏,脸冲着篮球架。 “回去吧。”我说。 我的这句话自然是说给了空气。 “天杨,”我叫她“对不起。” 她终于转过脸“你讨厌。”我说:“是,我讨厌。”然后又加了一句“放学后,咱们去吃牛⾁面。”她转了转眼珠,笑了“这可是你说的。”我握住她的手,带着她从看台上下来,她的手很小,软软的像块⽔果软糖。一个篮球砸在我们面前,我习惯 ![]() “江东,”他笑着“你小子最好还是收敛点,要是一出门就碰上唐主任我看你怎么说…” “我下课时间进篮球馆也犯法?”我喊回去。 “江东,不是…”天杨的脸红了。我这才明⽩原来我一直拉着她的手。多亏了体育老师提醒我,他是我哥们儿。估计全校上下只有我和他两个人讨厌张宇良。 风在我们上方的上方的上方,声嘶力竭地呼唤。目力所及,五米之外的景物全被⻩沙遮着,那是一种在我们的理解范围之外的力量。天杨缩了缩她的小脑袋。“要不咱们等风小一点再走?”我问她。“不用。”她说“待会上楼去洗脸就行了。”然后我们拉着手,向着我们已经看不见的教学楼的方向,跑进了风里。“快跑!”她的声音简直是快乐的。沙粒打在脸上,呼 ![]() ![]() ![]() 我们回到教室里面,头发上都滴着刚才在盥洗室里狂冲一气的⽔珠。 ![]() ![]() “谢谢。”天杨开心地笑着,然后转向我“张宇良人真好,是吧?” “离他远点。”我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这个人总是这样,”她认真的样子很可 ![]() 我没答话。她 ![]() ![]() ![]() ![]() 历史老师走上讲台“不用‘起立’了。你们专心一点,上课的时候少换点座位就比什么都強。”大家哄笑。这时候,天杨的左手在桌子下面握住了我的右手,她的手指和我的手指 ![]() ![]() ![]() “各位,”历史老师放下了粉笔“看看窗户外面。” 窗户外面一片⻩沙。那些柳树在尘埃中被撕扯着,我们只看到些狂放的轮廓。历史老师说:“看看,好好看看,你们想不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想不想到外面去上大学?想不想知道没有沙尘暴的舂天是什么样的?要是想,就认真一点儿听课。你们,你们是最好的学校的生学,对你们来说离开这儿不是空想,我看这个城市里也只有你们有这个运气。你们不要不珍惜,九月份就要升⾼三了…”大家又是笑。我听见周雷那个⽩痴笑得最响。 然后,我醒了。温哥华时间上午七点。 我梦见了我的⾼中。某个异常清晰的片断。我相信⾼中三年的某一天中这个片断一定分毫不差地上演过。手指上还残存着天杨手掌的温度和触觉。窗外天很蓝,是清晨独有的脆弱的 ![]() 天杨。我最近总是梦见她。因为从⾼中毕业后就没再见面的关系,在我的梦里她永远是一副⾼中生的模样。我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我甚至在从某个有她的梦里清醒时会突然想:要是有一天,我和她突然在街上相遇,我能不能马上认出她? 我很艰难地爬起来,没吵醒安妮。淋浴,早餐,然后轻轻走出去搭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我的二手TOYOTA像情人一样在暧昧的灯光里看着我。我总觉得在地下停车场里,汽车们聚集在一起,你会发现其实这些车都是有生命的,每一辆都有不同的表情。就像我们⾼中时的自行车棚一样。不过那时候,自行车棚还有另外的用途,我和天杨曾经在自行车棚的最深处第一次接吻。那回我们一不小心弄倒了整整一排自行车,它们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谐和有序地倾倒,金属击撞的声音美妙绝伦——引起守门老爷爷的一声怒吼。我发动了我的车,它和我一样没睡够。我把广播打开,调到华文电台,居然是纪念张国荣逝世一周年的特辑。都是些跟我岁数差不多的歌。 “ ![]() ![]() 老实说,我还 ![]() ![]() ![]() ![]() 遇上红灯了,我换挡,减速。真不想去上班。我的上司,那个百分之百的香蕉人总令我联想起张宇良。他俯下⾝子看我的电脑屏幕的时候,我就想起张宇良把他的脖子歪成一个卑微的角度看着我,惊讶地说:“你不是开玩笑吧江东,你和宋天杨从来没上过 ![]() 张宇良让我恶心,我的上司也一样。 不过总的说来,生活算是令人満意的。温哥华是个秀丽的城市。⼲净,亲切。如果一个人在这里出生并成长那是有福了——一辈子,乡愁都是一首轻快的巴罗克音乐,或者是蓝调。不像我,想起故乡,脑子里只有狂风起劲地呼啸。一想到我和安妮未来的孩子会拥有一个精致一些的乡愁,我的心情就愉快起来。要知道你出生并成长的地方直接影响你灵魂的质 ![]() 快要到公司了。来,深呼 ![]() “不要问我是否再相逢,不要管我是否言不由衷——” 天杨曾经说过,这两句,就这两句,是张国荣的绝唱。她真的说对了。 [肖強] 最近,几乎所有的音乐电台都推出纪念张国荣逝世一周年的特辑。当然,跟去年他刚死的时候比,声势是小多了。我不知道再过些年,是否会有电台推出纪念张国荣辞世十周年的节目——十年,大概是不会了吧。那时流行歌曲的主要消费者都不会再知道张国荣是谁。 “师傅,去国贸商城。” 我不得不暂停我的张国荣,按下另一个按钮: “乘客您好, ![]() ![]() 我是个出租车司机。这个城市就是我的办公室。我 ![]() ![]() ![]() ![]() ![]() ![]() ![]() ![]() ![]() ![]() 她付钱下车的时候我看见她肩上大巨的牛仔包,我想那里面应该装着她的“行头”和化妆品吧?我不是没有见过做姐小的女大生学,但是这个——我只能说她的人格已经裂分到一定境界。一般情况下,如果那些乘客在电话里说谎的话,他或许骗得了电话那头的人,但骗不过我。这次,我碰上了⾼手。 希区柯克说过:世界上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窥偷者,一种是被窥偷者。这女孩嘲弄了我作为一个窥偷者隐蔽的自尊心。不过我倒是希望我能多碰上几个这样的乘客,这有助于提⾼我的判断力。正如⾝体是⾰命的本钱一样,判断力是我们窥偷者的本钱。 天杨曾经说过:“肖強,我觉得你像王家卫电影里的人物。”这话说得我心里一惊:这小丫头。那是一九九五年,天杨和江东上⾼二,我当时还是他们中学门口的音像店的小掌柜。天杨第一次走进我店里来的时候,两条⿇花辫垂在 ![]() ![]() 她舒展地微笑着。仔细看,她谈不上漂亮。但她的洁净是从里到外散发出来的。 那时候她十六岁,十六岁的她肯定不会想到,她二十五岁那年,张国荣就已经不在了。 那时候我十九岁半,那时的我也没想到,二十八岁的我会变成一个TaxiDriver。可是远没有西科塞斯的TaxiDriver那么有⾎ ![]() ![]() ![]() ![]() ![]() 你看出来了吧?我是一个影 ![]() 有时我的乘客中会有一两个昔⽇的顾客。那所红⾊花岗岩学校的生学。他们已不再认得出我。有时我的车会经过那所红⾊花岗岩学校,校门口的生学依旧熙熙攘攘,打架的,嬉笑的,谈恋 ![]() ![]() ![]() ![]() ![]() 江东喜 ![]() ![]() 很自然地,我和他们的友谊只能维持到他们毕业。他们上大学之后,他们的学弟妹里又有几个会成为我的哥们儿,无论如何,我只能做他们⾼中时代的朋友。 上一次见到江东是前年。他打开车门坐进后座“去北明中学。”北明就是那座红⾊花岗岩学校。我于是回头看了这乘客一眼。他愣了“肖強。”我说:“江东。” 他是个大人了,西装⾰履,一副上班族的模样。脸上有了风尘气,不过不是那种猥琐的风尘气。我相信他走到街上的样子依然和众人不尽相同。他笑笑“肖強,有空吗?咱们喝酒去。”我说下次吧我还得开车。他说对对对我糊涂了。然后我按下了计价器。 我问:“你是回来看你爸妈?”他的家就在北明中学里面,他老爸是那所跩得要命的学校的校长。 他说:“对。我就要移民去加拿大了。回来再陪他们过一个年。” 我笑“别说得这么不吉利。” 他也笑。他付钱下车的时候我对他说:“你保重。”他说:“你也一样。” 然后我就顺着路开到了五百米外的河堤上。这城市有一条河。这些年我最⾼兴的事情便是人们终于治理了这条河。曾经,说它是河简直太给它面子了——臭⽔沟还差不多。早已断流不说,还被两岸的工厂污染得一塌糊涂。还是天杨形容得到位,那年她在一篇作文里写到过这河:“它是⻩河的支流,已经苟延残 ![]() 我已有很多年没再见这小丫头。她去海上读的大学,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留在了那里,或者像江东一样已经出国。北明中学里的小孩们的人生大都如此:奋斗,是为了远离。从小被夸奖被赞美被嫉妒被羡慕被鼓励,是因为他们比起别人,更有远离的可能。我倒是很希望天杨看看这条河现在的样子——配得上“女”字边了。他们花了大价钱把这河的⾎ ![]() ![]() 每次来到河堤上,我就会想起方可寒。 方可寒很美,美得让人心慌。她不是小家碧⽟小鸟依人的模样,那样的女孩再漂亮也不能用“美”形容。方可寒是个公主,永远昂着头,不需要任何王子来镀金的公主。只不过,这公主价钱倒不贵,五十块钱就可以跟她睡一次。北明中学里有不少男生都是她的客人。 ![]() 这当然是个秘密。在这个秘密被揭穿之后方可寒自然是被开除。用江东的话说:“你没见我爸那张脸——”因为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年年考前十名的女孩会是这么个 ![]() 那一年,我才十九岁半。从那些天天来我店里找A片的男生嘴里,我听说了方可寒。他们尊称她“可寒姐”有时叫她妖精。 我从小店的窗户里,经常看见她。夕 ![]() ![]() ![]() ![]() 终于有一天,我鼓⾜了勇气,在她点烟的时候走出去。站在她⾝旁,努力装出一副老油条的语气“多少钱?” 她看看我,吐出一口烟“一百五。” 我傻瓜似的问:“不是五十吗?” 她眯起眼睛笑了“五十是生学价,你又不是生学。” 后来,那天傍晚,在我店里那间 ![]() 一开始的时候她就问我:“是第一次吧?” 在电影里我们常常看得到这样的画面:一个放 ![]() ![]() 后来我问她:“你都考进北明了,为什么还⼲这个?” 她笑“服务业需要⾼素质人才,对不对?” 我又说:“你真漂亮。” 她说:“我知道。” 走的时候她留下了她的呼机号“从下次开始,一百块就行。优待你了。” 我有个习惯,喜 ![]() 我告诉她我的秘密。忘了那是在什么背景之下。我只记得那个时候她把烟从我的嘴上拿下来,深深地 ![]() ![]() 我出生的时候是个盲童。六岁那年才跟着妈妈到京北做了角膜移植。也就是说,我从六岁才开始慢慢学习很多别人婴儿时代就明⽩的东西。在那之前,我的世界就是现在这样,是个关了灯的房间,一片黑暗。当然黑暗这个词是后来学的,当时我不知道那叫黑暗,我以为那是一种 ![]() ![]() 其实那副眼角膜一直没能成功地移植到我的灵魂里去。所以我像怀念故乡一样怀念被人们称作是黑暗的东西。刚刚能看见的时候,这世上只有一样东西引起过我的好 ![]() ![]() 第一次看见方可寒的时候,我就想起了我第一次看见的,还不知道它叫什么的“红⾊”她乖戾地用手指扫着我的脸,但是她的⾝体,温暖得像是一个黑暗的子宮。⾼ ![]() ![]() [天杨] 四月,沙尘暴的季节。 周雷终于回他⽗⺟家了,他编出来一个绝妙的理由,他说他辞职是为了准备考研。于是,他天真的爸妈用好饭好菜把他软 ![]() “不如你就弄假成真吧。”我说“认认真真准备准备,万一真能考上呢。反正你大学也是混下来的,再学点东西没什么不好。” “就是,”他接口“还能名正言顺地让家里再多养我两年。” “我是说读研能提⾼你的修养,你怎么老是这么庸俗?” “太崇⾼的目的不会真正产生动力呀姐小!”他怪叫“要不这样吧,你答应我,要是我真能考上的话就嫁给我,这不庸俗吧?” 我对着手机一字一字地说:“你去死吧。” 午饭时间结束。我和杨佩懒洋洋地从医院的花园里往病房走。今天有记者来采访。我已经听见那个女主持人捏着嗓子作温柔悲悯状了。“你听听,”我对杨佩说“你还老说我‘矫 ![]() 走进病房就看见袁亮亮那个宝贝満面凝重地手持麦克风,对着镜头一脸真挚“我想 ![]() 像摄机镜头像机关 ![]() ![]() ![]() ![]() ⽪⽪的眼睛一直盯着窗外。沙尘暴来了。一阵风,模糊混淆了所有的风景。一片⻩沙之中,只看见窗前的柳树被撕扯成一个又一个的舞蹈动作。沙尘暴中的柳树就像街头流莺,又媚妩,又下 ![]() 一个星期以后,⽪⽪死了。 后来我在电视上看到这个节目,他们居然给了⽪⽪一个特写,避开了沙尘暴的画面,专拍他凝视的表情,话外音响起:“让我们记住这个孩子望渴的眼神吧。”“望渴?”我没看出来,要知道他正看着的可是沙尘暴。荧屏上的⽪⽪让我想起我小时候,那时我也常常在沙尘暴来临时把鼻尖紧紧贴在窗玻璃上,尖厉的呼啸声从我的五脏六腑长驱直⼊——那是我,一个生长在城市里的孩子对大自然唯一的敬畏。 然后我想起上⾼中的时候,很多舂天的下午,我都在课堂上偷看小说。《老人与海》就是在一节窗外刮着沙尘暴的历史课上看完的。老人微微一笑,自言自语:“⽔⺟,你这子婊。”这一句话扼住了我的呼 ![]() ![]() ![]() ![]() ![]() ![]() “天杨,”他在我耳边小声说“放开。我不能记笔记了。” 江东。想想看我们已经七年没见面。我只是在去年同学聚会的时候听说他去了加拿大。 这些年,我很少想起江东。那个时候我像所有因初恋而变得矫情的女孩一样以为江东会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人。事实证明了我的 ![]() ![]() 十五岁那年,新年的时候,我送给江东一张贺卡,里面写着:江东,我喜 ![]() 就像大多数从小到大都考第一名的小孩成 ![]() ![]() 那时候跟他吵架多半是因为周雷。他觉得我既然已经跟他在一起就不该总是和周雷走得那么近,我告诉他我跟周雷几乎是一起长大的,我不能因为有了男朋友就不要自己的好朋友了;他说我总是跟周雷打打闹闹的让他在篮球队的哥们儿面前很没面子,我说你就知道你的哥们儿你的面子一点不考虑我的 ![]() ![]() 这么想着我就笑了。只是那时候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把这些当成个笑话。 ![]() ![]() “还没。”我说。 “我是忘了,” ![]() ![]() ![]() “不。”我回答“这星期周六周⽇都没事。” “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 ![]() “问问我爸不就行了?” “你爸才不会留心这些。再说他们法国的尺码跟咱们也不一样。” “从现在起可有你和爷爷忙的了。”我笑道。 “谁说不是,” ![]() ![]() “⼲脆就把他留下吧,别送他回去了,给你们解闷。不过国中小孩作业太多了,苦了他。” “可别留下他,要是将来再加上你的孩子,我跟你爷爷可弄不过来。” “我,”我夸张地说“还早呢。” “不早了,天杨,我看周雷那个孩子这么多年对你真的不错,而且这孩子长得也是大大方方的,人善,家境…他爸不是什么研究所的?好,这种人家斯文——要是这次真考上研究生就更好了…” ![]() ![]() “ ![]() ![]() ![]() ![]() 我是听着情歌长大的孩子。我们都是。在我们认识 ![]() ![]() ![]() ![]() ![]() 那么,我自己呢? 如果我和江东的初恋真的也只有这般照猫画虎地模仿的话,那就算遍体鳞伤也只能是个闹剧。还好不是。我隐约觉得我跟他之间有种什么东西。没有任何一首情歌可以帮我概括它,解释它,所以我不能正确地把它表达出来,只好听之任之,于是“它”也就静静地潜伏在我⾝体的黑夜,⾎管的丛林里。像只惧怕火光的小狼。姑且称它为“小狼”吧,还 ![]() 那时候我十五岁,一点经验都没有。 小的时候去平遥古城玩。小姑姑让我坐在城墙上照相,我不敢,她说你只要别往下看就好了。那城墙是个环形,⾜有五层楼⾼,像口大巨的井。灰黑的石壁 ![]() ![]() 没错。就是这种 ![]() 那小狼偶尔会推我一下,那时候我就莫名其妙地抓紧江东的胳膊。他皱皱眉头,把耳机取下来“还 ![]() 我的头靠着他的肩膀,傍晚湖边的人总是不大多,尤其是天冷的时候。我们不说一句话,一个小时,一个半小时…时间就以最原始的方法流逝着。那种绝对的寂静就像舂天的 ![]() ![]() ![]() ![]() ![]() “再咬你一下可以吗?”我在他耳朵边小声问。 “不行!”他很⼲脆“上次我洗脸的时候我妈就问怎么胳膊上有个牙印,我只好说是我自己咬的。我妈还以为我疯了呢。” “那我这次轻点,保证不留牙印,可以了吧?”没等他回答,我就使尽了全⾝力气咬下去。 “靠!”他大叫“你去死吧你,你自己刚说了要轻点的!” 对不起,江东,你不知道,那疼痛让我束手无策。那时候我甚至没意识到这疼痛因你而起,因为现实中并没有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情。 [周雷] 我和天杨从幼儿园小班一直到⾼三,做了十五年的同班同学。她小时候是个怪胎,很少跟人讲话。只是 ![]() 我坐在她后面,上课的时候她一如既往地偷看她的书,突然她慢慢地仰起脸,我还以为她终于良心发现准备好好听讲了。可是老师放下了教鞭“宋天杨你哪儿不舒服?” “我…”她怯怯地说“我肚子疼。” “那就先去老师的办公室倒点热⽔喝吧,来,拿上你的⽔壶。” 她转过⾝的时候我才看清,原来她一脸的泪。那些泪在她安静的脸上畅快地滑行。鬼才相信她是肚子疼呢——当然还有那个天真的老师。我伸长了脖子朝她的课桌里看,那本书——那本罪魁祸首叫《局外人》,作者是个外国人,叫加什么,后面那个字笔画太多了,不认识。 后来我才知道,他叫加缪,是天杨最喜 ![]() 于是一个已经死了很多年的法国佬倒霉地成了一个国中小学五年级生学的情敌。 是的,我喜 ![]() 她的嘴 ![]() 可是⾼一那年的某一天,她对我说:“周雷,跟你说件事,别跟别人说。” 我做梦也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是: “我喜 ![]() 就像是⽇本漫画一样,我听见我的心像张纸似的被撕开的声音。 第一次吻她的那天,我満脸通红,放开她掉头就跑。⾝后传来她清脆的喊声:“胆小鬼,又没人看见,跑什么呀。”我不回头,跑到僻静处,大口大口地 ![]() ![]() ![]() ![]() ![]() 后来她就跟江东出双⼊对了。有时甜 ![]() ![]() ![]() ![]() 体育馆的木地板散发着清香,篮球一下一下寂寞地敲击着它。天杨坐在一排排橙⻩⾊的椅子中间,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孤独的篮球架。我很装蛋地摆着pose,投进去一个三分球,体育老师都说我好样的,可那时她却只冲着江东微笑。因为我投进去的三分球很廉价地砸了下来,被他抢了去。那时我真想掐死这个小子婊——没错,你就是小子婊,可你这个小子婊依然是我的梦想。 我的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是天杨。 “你的《金瓶梅》告一段落了吧?明儿星期天,能出来吗?”她问我。 “⼲吗?” “不⼲吗。别紧张,我知道你没钱请我吃饭,咱们出来喝杯咖啡,各付各的账,行吗?” “怎么今天这么善良,想我了?” “对,”她笑着“想你了,満意了吧?这个周末我好容易有两天不用上班,我可不想在家里闷着,全浪费了。” 我坐到她对面的时候,她说:“怎么我们像是在谈恋 ![]() 正说着,窗外又是一阵长长的呼啸,这间咖啡馆变成了一个船舱,窗外混沌一片。 “好久没听见沙尘暴的声音了,你别说,还真有点想。”我说。 “我也是,我那个时候在海上上大学,舂天就老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我一直想问你,”我看着她的眼睛“你毕业以后为什么回来了?” “也没什么为什么,没可能留在海上还不就回来了?” “你知道咱们班当初的同学现在大部分都在外边工作,有的读研,还有出国的。我真没听说多少回来的。” “咱们学校的人,”她笑笑“眼睛都长在天灵盖上。” “你怎么不去法国找你爸?” “找他去做什么?给他当保姆照顾那个小家伙?又没薪⽔拿。”她皱皱眉头“怎么这间店的摩卡味道一点儿不正。” “也真怪了。你就不嫌烦?这么多年就在这么个地方圈着。” “搞不好还要圈一辈子呢。”她打断我“照你这么说,这个城市两百万人全跳河去算了。” “两百万人怎么样我不管,反正要是有人跟我说我一辈子就只能在这儿待着的话,我保证去跳河——或者向张国荣同学学习,跳楼也行。” 她大笑“少东施效颦了,还是跳河吧!” 损我永远是这小蹄子的乐趣,这点上她和江东一样缺德。 “问你个问题行吗?”我正⾊。 “问。” “你和江东这么多年,就真的一直没联络过?” “就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她笑着“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联络不联络又有什么区别。” “那到底是联络了没有呢?” “没有。他不是已经结婚了?我也是听说。” “是。”我冷笑“‘嫁’到加拿大了。” “别这么说。” “不然怎么说,明摆着的,大家都说他和那个女孩才认识几天就结婚,不是为了移民又是什么?” “也许人家是真的一见钟情呢。” “把他天真的,”我往我的冰咖啡里加了块方糖“你信一见钟情这回事儿?” “不信,可我相信有例外。” “那也‘例外’不到他头上。”我恶狠狠地下了结论“再说,他怎么偏偏就跟一个华裔加拿大籍的‘一见钟情’,太巧了吧?哄谁呢,又不是罗马假⽇。” “周雷——”她叹口气“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同学,你怎么老是这么恨他。” “你还好意思问我?”我直直地盯着她。 她不看我,眼光转到了窗外,一天一地的⻩沙。她咬了咬嘴 ![]() “别当真,说着玩的。” 该死。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总是关键时刻斯文扫地。要是让冯湘兰知道了今天这个场面又不知道该怎么取笑我了。为了弥补这个尴尬,我主动转移了话题,我们聊了很久,很尽兴。我时不时地幽她一默,逗她笑笑。不知不觉,沙尘暴就过去了,外面天⾊渐渐暗下来。 “走吧,”她说“要不然你妈又该说你就知道疯,不知道用功。” 我苦笑“又活回去了。” 我们一起走在步行街上,我送她去公车站,一路上很多人。空气里带着些刚才的尘土气,我们走到了步行街的尽头。 这儿有棵唐槐,在步行街和马路的 ![]() ![]() ![]() ![]() ![]() ![]() 天杨说:“周雷,到这儿就可以了。” 我正在胡思 ![]() 她冲我笑笑,脸上一如既往的⼲净,不施脂粉,在夜空里清澈着。 “咱们就再见吧。”她说“再打电话给你。” 我抱紧了她,我吻她。我的双臂把她箍得紧紧的,她像熔化了一样放弃了挣扎。就是这么一回事,天杨,别装得什么都不知道,你没那么无辜。我 ![]() ![]() ![]() ![]() ![]() 我放开她的时候,她的头发 ![]() ![]() “对不起。”我说。 她摇头摇“再见。” 她转过⾝,踩着地上的灯光。 妈的,我今天丢人现眼到家了。 [天杨] 我站在共公汽车站牌那里,发着抖。他还在对面,在唐槐下面,路灯旁边,我越不想看他,他的⾝影就越是跳到我跟前。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心慌得要命,来不及想。我知道他不会走,不看着我上车他是不会走的。可是我突然一点力气都没了,那路公车好像永远也来不了。一辆出租车在我⾝边停下,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拉开了车门。那个 ![]() “去哪儿?”司机问我。 我告诉他家里的地址。 “你不认识我了?”他问。 我以为我碰上了一个劫⾊的。这时候他回过头来“天杨,好久不见。” 肖強。 我今天招谁惹谁了。皇历上一定写着呢:今⽇不宜出行。 “嗨,”我觉得我该表示一下惊喜“真的好久不见。” “我还以为你留在海上了呢。” “没有。”我说。 “你现在…” “是护士。就在儿童医院。” “噢。⽩⾐天使。” 我们都沉默了下来。没人说话,车里的广播声就格外地响。音乐节目,应该是“怀旧金曲”之类的,不然不会是罗大佑的破锣嗓子在嘶吼: “在这批判斗争的世界里,每个人都要学习保护自己,让我相信你的忠贞—— ![]() 我把头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他刚才说的话又在耳边回响起来:“天杨,我 ![]() ![]() 然后,我居然想起很多年前方可寒的话“宋天杨,男人的话不能不信,但也别全信。明不明⽩?”她诡谲地笑笑,她⾝上永远有股浓郁劣质香⽔的香味。 到了。我看了一眼计价器。 “不收钱,天杨。” “那怎么行?” “行。”他坚持“好不容易又见面,这次一定要算是我送你。下次,下次你就算是顾客,下次收钱,可以了吧?” “谢谢。”我今天没力气跟人争。 车灯就像一种审视的目光跟随着我的背影。我走出去很远了,才听见汽车重新发动的声音。我再一次落荒而逃。今天我可真是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我准备回去再查查字典,还有别的什么用来形容人的狼狈相的成语吗? wWw.gAoShOUXs.Cc |
上一章 告别天堂 下一章 ( → ) |
高手小说网提供笛安最新小说告别天堂未减删章节未减删减全文阅读,告别天堂是笛安编写的一部情节文笔俱佳的作品,值得网友火热版阅读,高手小说网最值得网友收藏的未减删减小说阅读网 |